三人走出玄禁司,只用了一炷香便來到田達所住的民居。

這間房子是他五年前購得,平日裡只有他們夫妻二人。

鮮于悟敲響房門,開門的卻是關心遠。

他一隻眼睛微微紅腫,顯然還未從金欒悲的影響下徹底走出。

“大人,您來了。”關心遠笑道。

“恢復的如何?”

“還不錯。”

說著,關心遠側過身,讓了開來。瞧見韓元,他微微點頭。

昨夜一戰,敢於朝金欒悲拔刀,這樣的膽色,也讓關心遠佩服。

“老關。”韓元大大咧咧的笑道。

“日後有空,我請你去青樓喝酒。”成熟穩重的男人面帶微笑。

“你從不帶我去!”鮮于悟大怒。

“小屁孩,快進去。”

三人吵吵鬧鬧的進入屋子,田達一邊摸著肚子,一邊快步走出。

“姚大人快請坐,我家婆娘還在廚房忙活,再弄幾個菜。”

“嫂子辛苦了。”

眾人在院子裡擺下桌子,田達去廚房轉了一圈,端上來幾盤冷盤和一壺好酒。

“酒是老關給的,是胭脂樓裡的其中一個相好送他的,是一等一的好酒。”

韓元震驚。

想不到關心遠這濃眉大眼的,還是個風流浪子。

關心遠穩重的笑了笑。

田達替眾人將酒倒好,又進了廚房幫忙,很快便傳來飯菜的香味。

韓元嚥了一口口水,一邊安慰自已的肚子。

姚素約仰頭喝下一口烈酒,雪白的脖頸微微泛紅,並蔓延至臉頰。

“好酒!”她豪邁的讚道。

眾人觥籌交錯,喝的好不痛快。

韓元也陪著喝了幾杯,上輩子他酒精過敏,這種體驗還是第一次,此刻也是眼神迷離。

幾杯下肚,他已經醉了。

“菜來咯。”

田達端著盤子出來,姚素約衝他身後舉了舉酒杯。

“嫂子。”

“嫂子好。”鮮于悟也乖乖道。

田達笑呵呵的坐下,並在自已身邊放下一個空椅子:“你坐我旁邊,今天辛苦了。”

韓元揉了揉眼睛。

“來,這一杯先敬嫂子!”關心遠笑道。

眾人舉起酒杯,韓元也趕忙照做。

清朗月色下,他渾身發冷,酒忽然醒了。

——視線中,田達旁邊的座位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酒過三巡,田達溫柔的攙扶夫人進屋,過了一會兒才重新走回來。

“今天菜咋樣?”田達望向韓元。

韓元欲言又止,見眾人意味深長的望來,他笑了笑:“嫂子手藝很好,都很好吃。”

“那就好,那就好。”田達很開心,不停撫摸自已的肚子。

眾人吃完,與田達告辭離去。

走在路上,沉默了一晚上的韓元還是沒有忍住:“你們都能看見?”

“你說什麼?”關心遠紅著臉道。

“老田的夫人啊!”

姚素約幽幽的看了韓元一眼:“等你修了眼識,同樣能夠看見。”

韓元莫名有些發毛,後背微涼:“這是什麼原理,某種武功嗎?”

姚素約搖了搖頭:“誰也說不清楚。”

“田夫人五年前就死了,葬禮結束的第七天,田達帶她來見我們,我們就都能看見了。”

“難道是鬼?”

“別去深究了,”姚素約道:“保持現狀是最好的辦法,一旦戳破,反而有危險。”

“姚大人當你是自已人,才帶你來,別總問些有的沒的。”鮮于悟道。

韓元深吸了一口氣:“我不問了。”

只是,他心裡卻忍不住不去想。

田達的夫人只存在於那真實的天地之中,她是田達思念所化?

還是某種詭異之物的扮演?

他回身望向田達住所,那溫馨的小屋籠罩在夜色裡,透著難言的恐怖。

回到玄禁司,一身的酒氣散的七七八八。

韓元這才從懷中取出那本《勿視勿聞功》。

等他修成眼識,也就能看見那些凡人看不見的東西了。

究竟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幻?

韓元翻開這本泛著陳舊腐敗味道的書籍,看見一隻只僵死的蟲豸從書頁當中掉了出來。

他略帶嫌棄的甩了甩。

“蟲僧——”

想起江鈴兒的話,他喃喃自語。

翻開書頁,晦澀難懂的經文映入眼簾。

韓元默默唸誦,聽上去就如同某種蟲子在吱吱的叫。

他以身識沉入那片天地,又感受到了有蟲子在身上爬,格外清晰。

他甚至能夠想象,那是密密麻麻的蜈蚣,捲曲身子,在他周身纏繞。

韓元面色難看,趕忙合上書頁。

過了許久,他咬著牙,重又開啟《勿視勿聞功》。

這一次,他並未調動身識感受,只是單純的閱讀,揣測其中含義。

許久後,韓元明白瞭如何修煉。

恐怖。

尤其是對於怕蟲子的人來說。

若要以此功修成眼識,耳識,首先需要打造黃銅佛首。

將佛首戴在頭上,封閉外界,此乃佛堂。

並置入八種蟲子。

蜘蛛,蚰蜒,蜈蚣,螞蟥,螞蚱,蟑螂,蝴蝶,蚯蚓,馬陸。

每種,九隻。

對應八部天龍。

在黑暗中,直視,傾聽。

直至悟出佛性,修成雙識。

韓元憤憤的將這本書砸在地上,臉上陰晴不定。

身識修煉已經足夠詭異,但這《勿視勿聞功》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是正道修行?!

他臉上陰晴不定,夜色如水,他的心臟卻怦怦直跳。

練不練?

這是菩提寺的功法,很可能有問題。

韓元點了點頭。

不錯,這門功法一定有問題。

——可如果有問題,俠義會為何要這麼直白的交給自已?

就不怕自已懷疑?

還是說,幕後的人根本不在乎。

是自已想多了。

韓元站起身子,在原地踱步。

他此刻就彷彿是一隻幽潭中的魚,一條細線垂落,連線魚餌,就等著他上鉤。

“可若不咬鉤,怎麼知道垂釣者是誰?”

黑暗中,韓元的眼睛亮晶晶的。

修行,能讓他自保,有反抗的手段。

回檔,則是底牌。

無論是誰要圖謀自已,總得被他死死咬住,拖下水去。

練!

好歹是八宗功法,雖然聞人牧說得清楚,但韓元知道,此功罕見,極為難得。

韓元再次翻開《勿視勿聞功》,默默背誦。

佛首,九蟲是關鍵。

經文則要在修行時念誦。

他得練出光出聲,不張嘴的本領,不然那些蟲子爬進嘴裡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