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你決定好了？”
幽暗的書房之中，姚素約放下筆，抬起頭來。
她面容如紙，缺了一條手臂。
“大人在說什麼？”
美眸之中，倒映著一個微微抿嘴，眉眼如刀的男子。
“你若沒有決定好，為何現在來見我？”
韓元凝望姚素約，忽的浮現一抹笑意：“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姚大人。”
姚素約嘆息一聲：“慶雲府遭受汙染，城中異變嚴重，哪怕是我，也時刻遭受噩夢侵蝕。”
“城中千萬子民，死傷無數，更有三成受到不可逆轉的畸變。”
“驚怖尊者雖死，但餘波尚存，卻非你我所能解決的。”
她緩緩起身：“一名名捕，外加十名天品捕頭不日便到，你此時走最合適。”
說罷，她從懷中取出一份路引，遞給韓元。
“身份我已經做好，日後你完全可以用韓元的名字行走江湖。”
“關於驚怖尊者的事情，我會盡力為你遮掩。”
韓元心中溫暖，鄭重抱拳：“多謝大人。”
姚素約搖了搖頭：“不必——，你好不容易擺脫尊者，但此事恐怕，”她頓了頓：“此時離去最好，免得有人打你的主意。”
韓元頷首。
他知曉姚素約的意思。
自已練成《不死蟬身》，雖擺脫了驚怖尊者，但自已身上依舊有些東西值得有心人圖謀。
——煩死了。
想了想，他下意識摸向腦袋。
雖然看不見，那種被罩住的感覺依舊存在。
韓元說不準，但這種感覺與所謂靈識似乎還差了些什麼。
回過神，韓元望向姚素約肩膀：“大人的手臂——，”
“無妨，”姚素約平淡道：“玄禁司已經出面，替我向偃門求購一隻機關手臂。”
“我本就打算以偃門血丹田晉升‘甲子’，缺失一條手臂，並不會影響體內真氣運轉。”
“相反，還有諸多好處。”
韓元沉默片刻。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姚素約犧牲太大。
明明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卻缺失了一條手臂。
看著她微寒俏臉，韓元沒有開口。
為了調動內景血玉，她甘願獻祭手臂。
這意味著，哪怕修成《不死蟬身》，手臂依舊無法復原。
姚素約從書架上取出一本冊子，丟在桌上：“這本手札之中，記載了我在‘異人’中所有的修行心得，你拿去吧。”
韓元眼中忽的一亮。
“謝過大人！！”
雖說對“異人”境界有所瞭解，但知識依舊淺薄。
有這份手札在，對他日後修行，有莫大幫助。
“不必客氣，”姚素約一板一眼道：“既然要去復仇，總要強大一些。”
聽到此話，房間內忽的一片壓抑。
過了片刻，韓元嗓音略微沉重道：“大人說的不錯——，”
“為了算計我，聞人牧二人殺了虞冬梅，這件事情，我絕不會這麼算的。”
韓元說著，雙拳緊握。
虞冬梅不過是想努力活著，將囡囡養大而已，她沒有招惹任何人。
憑什麼？
憑什麼就被隨意奪走生命。
這件事不光算在聞人牧，楊心萱頭上，也算在他自已頭上。
“可惜，這些日子玄禁司人手太少，我不能替你追蹤二人下落，囡囡她——”
韓元抬頭，打斷了姚素約：“大人放心，找到囡囡，殺死聞人牧，楊心萱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當日，慶雲府被汙染。
沒有任何人看見他們去了哪裡。
韓元只找到了虞冬梅的屍體。
一劍洞穿心臟，招式凌厲狠辣。
囡囡卻不見了蹤跡。
如果這世上，還有人知曉囡囡下落，只能是聞人牧和楊心萱。
“慶雲府事情一了，我會幫你追查。”
“好！”
“二人挖走馬雄體內蟲屍，那東西涉及神祇，品階極高。”
“我在牢中問過馬邵琦，但她精神崩潰，無法得出任何訊息。”
“日後遇到二人，你要萬分小心。”
聽著姚素約細細叮囑，韓元嗯了一聲，一股熱流湧上心頭。
“對了，”姚素約繼續道：“這件東西也許對你有用，尚未登記在冊，你拿走吧。”
說著，她從一旁取過一個木匣，將其開啟。
乍一看去，木匣中是一件棕褐色的僧袍。
但若以眼識細看，那卻又是一件蟲蛻。
“此物名叫金蟬袈裟，你見馬雄用過，應該知曉它的功效。”
韓元點頭。
馬雄借用此物，能夠縮小成蟬蟲模樣。
雖然沒什麼威力，但在某些情況下，卻是個好寶物。
“此物品階略高，‘甲子’才可輕易使用，你若要用，三日內不可使用超過一炷香。”
“否則，會被袈裟吞噬，徹底化作人形金蟬。”
韓元略微凝重的看了一眼，隨後將木盒關上，拿在手中。
等到離開姚素約視線，他便會將此物存入空間口袋。
姚素約沉吟片刻，確認沒有其他事情需要叮囑韓元，於是重新坐下：“事情我已經交代的差不多了，你看還有什麼疏漏？”
“大人周密細緻，屬下佩服。”
“日後，你不是我的屬下，”姚素約搖頭：“玄禁司與你沒有任何關係。”
韓元應了一聲。
玄禁司雖然隸屬朝廷，但難保其中沒有寧康平這樣的人。
姚素約是在提醒他。
“姚捕頭，”韓元笑道：“那我就先告辭了，麻煩你替我跟小悟他們道個別。”
鮮于悟瞎了一隻眼，關心遠和田達也是受傷嚴重。
若無特殊情況，一年內，他們都不能繼續修行。
“本捕頭知道了。”
推開門，韓元笑著轉身：“大人戴玉簪真好看。”
姚素約微愣。
“姚捕頭，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姚素約莞爾一笑，眼眸通脫：“好，日後江湖再見！”
離開玄禁司，城中一片荒涼，詭異。
殘垣斷壁被泡沫籠罩，依舊無法徹底清除。
房屋緊閉，從其中傳出窸窸窣窣的呢喃和呻吟。
不似人聲，倒像是一隻只蟲子在做著噩夢。
荒涼的街道上，一名老者緩緩走著。
他衣衫襤褸，臉上長滿蟲類甲殼，一隻眼睛被蟲足所取代。
在他身後，託著兩個破布。
破布鼓起，從輪廓上看，似人非人，似蟲非蟲。
望見韓元，老者面容灰白，眼神麻木。
他已經兩日沒有睡覺。
他不敢睡。
睡著之後，就會變成破布中的樣子，扭曲異變，徹底沉入不知名的夢境。
——裡面躺著的，是他的女兒和妻子。
他要將兩具屍體拖至玄禁司，以地火焚燒，才不會有其他變化。
經過老者身邊，韓元心情沉重。
他不過初入“異人”，慶雲府百姓的異變他根本無法解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