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騎士光榮

第四紀元，9660年，六月九日，光明已至，一個晴朗的日子。

摩西另外購買了四件女式毛織衣物，五百件麻布衣裳，帶著眾人簡單吃了些食物，便匆匆離開了赫蘭德集市。

他們一路北上。

沒有多久，天邊已蒙上了亮光。到處都有事物的影子閃動著。

一行的身影則逐漸向東南方向轉動，從未脫離行路。

眼下鼾聲四起，正來自於一直躺在科倫丁懷中的矮人王子金厲。

這是摩西的吩咐。另外，並沒有人能夠喚醒這位矮人。即便是油餅與肉湯也不行。

摩西另外給他帶了十塊油餅，同樣放在科倫丁那裡。一路上，科倫丁曾幾次嘗試過用油餅來叫醒他，每每以失敗告終。

至於這位矮人王子目前的具體實力，科倫丁仍舊把握，只回答摩西說，至少黃金高階。

四下許久沒有言語。

“怎麼樣？”摩西這時詢問道：“露西安。露西雯。你們考慮的怎麼樣？”

兩姐妹是奸商薩麥爾自羅瓦尼安荒原以北弄到手的兩名維林諾人。

兩人模樣俊秀，宛若精靈，同樣的淡藍色長髮，深藍色眼眸。

不過她們的耳朵末端比霍爾家的人更尖一點兒。

這不排除她們是女性的原因。霍爾家族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出現女性成員了。

據薩麥爾所說，她們當時是在另一群商販手中，剛剛被抓獲，已然昏迷，正在運送途中。

金厲很早以前便提醒過薩莫爾，自已需要尋找藍色頭髮的維林諾人。

但那根本是無從著手的事情。

爾時，約書亞·霍爾早已重病，整日躺在紅水河領地的松木小屋裡，而他最大的兒子亞當也還未走出故鄉。

要不是兩姐妹的身段樣貌過於出眾不凡，不斷引起了沿路人們的好奇和炫耀的心理，薩麥爾就根本無從得知她們的出現。

同樣是因為矮人金厲的緣故，薩麥爾一早便將她們安養在舞廳的更深處，一座較為寬敞的洞穴裡。

兩姐妹於今日才重新回到陸地上，行走在初夏清晨的微風和花香中，五年之久，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當然，以上這些，也是薩麥爾需要摩西，等待客人們全部離場的原因。

聽到摩西的詢問，兩姐妹騎在同一只灰血馬上，彼此看了看，由姐姐露西安說道：

“我們會跟你去那個地方。”

“紅水河。”露西雯在其後面小聲提醒。

摩西失望了會兒，重新振作起精神，平靜言道：

“看來你們並不是來自那裡。”

面對摩西，這位同樣藍髮的維林諾人，兩姐妹並沒有什麼其他的心思，也沒有隱瞞什麼的打算。

這正是出於禮貌。

同樣是出於禮貌，摩西也並沒有去詢問她們任何事情。

實際上，摩西連向她們問些什麼的念想也沒有。

他所關心的唯有所有維林諾人的由來，以及矮人、維林諾人的關聯。

而對於這兩個問題，從後續薩麥爾對她們的態度，以及金厲見到她們以後的表現就可以看出——全無收穫。

說來也是，哪怕是原主的父親，更為年長的約書亞·霍爾，在他的遺書中，遺物裡也沒有與之相關的內容。

正因如此，哪怕自已真的問了些什麼，能夠得到的，也不過是一些僅限於兩姐妹的私事，以及一些不該被想起的過往。

思路逐漸變得混亂。

摩西仍舊抱有著一份希望，計劃從日後的相處裡，從隻言片語的習慣與不經意的流露裡，找到一些線索。

他摸了摸食指間的銀戒，其中收納的神秘日記，準備等回去後處理妥當，便第一時間地記錄下這兩天的事情與一些感想，好提早得到一些指示。

“指示？”摩西忽然毫不掩飾地腹誹道：“遲早把你吃了，看看誰才是主人。”

一年以來，日記總是呈現出一些事實，一些結論，與他從未有過實際的互動。

任何交流，從未出現。

腦海中豁然便出現了自已正手撕日記，大口咀嚼，吞嚥的場景。

場景清晰，明瞭，同樣像是一些事實，一些結論，一如往常……

“看那裡。”隊伍前列的科倫丁忽然喊道，他的手臂指向道路的正前方，僅生長在同一側的傾斜的白楊樹林。

在那之下，田地之間，一條長長的黑線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散戶們揹負著孩童，拎著不大的行李同樣正往著北方前行著。其中很少有獨輪車，也沒有馬。

雙腿輕蹭馬腹，灰馬旋即領會，載著摩西快速走至人群之中。

科倫丁同時跟了上來。

“你們是去新城？”摩西向一名婦人問道。

“是啊。集市上的地主們說，賣身契已經被抵消了。”

“那這裡的土地呢？”科倫丁進一步問道。

“仍然由原先栽種他們的人栽種。但他們遲早也會往北走。”

“那裡免稅。”婦人背上的女孩說道。

“只是聽說。”

“確實是免稅。”另一人說道。

“發現了更大的礦脈，接下來集市也會解散……”

“賣不掉的奴隸們已經放了不少。”

……

“大人，這是怎麼一回事？”

摩西一時也無法全部回答他。

關於免稅的事情，他想起了以利，略微解釋道：“大概是以利的主意。”

盧恩王國內部，似乎對諾亞男爵抱有著極大的希望。

洛汗帝國的薩麥爾之流，同樣樂於見到，在洛汗帝國的東北部，群山狹窄的通道外圍，出現一名強大而年輕的敵國領主。

……

摩西沒有具體解釋以利大概使用了什麼手段，手段的內容，以及那些手段可以實施的理由，轉而向科倫丁問道：

“在你看來，我的哥哥，諾亞男爵，將於多久後晉升為榮譽階段。”

“以諾亞男爵的天賦，最多將不超過兩年時間。”科倫丁客觀評價道：“諾亞大人先前一直需要更在意領地的開拓。如今正可以專注於階段的突破。”

“不過。”他又轉而補充道：“諾亞男爵如今就已經足夠強大。關於這一點，從安德烈的死亡就可以看出。”

安德烈本就是榮譽中階，經由黑暗魔法的汙染，妻子暗法師美狄亞的輔助，實力並不尋常。

片刻功夫，摩西重又問道：

“那麼，你認為，想要成為一名領主，至少要達到什麼階段？”

“榮耀騎士。”科倫丁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而在他的一生裡，哪怕足夠幸運，僥倖突破至榮譽騎士，獲得三百年以上的壽命。榮耀騎士仍是他難以想象的階段。

那是僅僅依靠勤奮與勇敢，所絕對不能企及的地方。

“諾亞男爵一定可以做到。”他轉而堅定陳述道。

“而且必須儘快辦到。”摩西則補充道。

……

兩人又一次擺脫了眾人，許久才算是徹底擺脫了人群。

人群之數，難以統計。

騎士、侍從們陸續跟上。

隨著進一步的交流，摩西察覺到氣氛已變作緊張。

一時間，他彷彿想起了上一世的一些內容，一些不怎麼美好的話語：

“一將功成萬骨枯……上司得道，員工昇天……”

他很快打消了這些念頭，轉而想起了魔法，想起了騎士以及其他的一些職業，其他的一些種類與他們的生活方式。

獸人，巨人，樹人，魔女……另外還有巨龍。

他輕輕撫摸著灰血龍馬細密而堅硬的條狀灰鱗。

雖然從未見過巨龍，但他早已算是騎過巨龍的血脈了，只是他又好奇起來，好奇馬到底是怎麼擁有那麼龐大巨龍們的血脈的。

難道是魔法？或者契約？

……

緊張的氛圍仍在持續著，午後已過，初夏最後的餘溫漸已平息。

食物與主人的閒聊並沒有減弱這些。

摩西準備再次做點兒什麼，這是為了安慰眾人，同時也是為了安慰自已。

更是為了彼此共同激勵，達到高位，改變這世界中的一些事情。

“恐懼？或者恐慌？”他向四周的騎士們詢問道。

“並沒有。”

……

一陣如是宣言的男聲立時傳響。

可這並沒有什麼作用，更像是公司裡例行的宣誓。

“那是什麼？”摩西進一步溫柔詢問。

科倫丁聯想起昨晚的那個老頭，同樣沒能言語。

“沒有那麼嚴重。”摩西安慰眾人道：“遠沒有那麼嚴重。”

“我們只需要做些長遠的打算。要多長遠有多長遠。”摩西逐漸補充道：“再過長遠也不為過。”

話音剛落，氣氛仍舊沒有什麼起色。

摩西於心中仔細地回想了一陣，忽然有所明悟，眼前重又浮現出當時的一些清晰影像。

那是在燈火通明的洞穴前所發生了的事情，一件尤為關鍵，而自已先前卻沒有重視的事情。

那是於十字路口兩側的場景。

仍然堅固的高牆，方石堆砌；

更加堅固的鎖鏈，更加堅固的鐵籠，冷鐵鑄就。

而這一切所束縛著的，是站成了一排，緊靠著牆壁而沒有接觸到牆壁的奴隸們。

他們已經被人買下，由一條長長的鐵鏈串成了葫蘆。

他們是經歷過殘酷而無意義的戰爭，與自已的女主人一同淪為了商品的囚犯，似乎再無希望，毫無生氣。

走在最前方的，則是一名體態臃腫的商人，似乎連輕微撼動那些鎖鏈的力氣也沒有。

而與之相對，站在他身後的那些奴隸們，皆是身形挺拔，僅沒有穿戴盔甲和武器。

他們上身赤裸，展露出三角形的漆黑印記，身下則是穿著曾經依附著鐵甲，如今卻破爛不堪的麻布短褲，沒有穿鞋。

奴隸們無一例外，全部為白銀高階！

“你們知道自已與那些奴隸的區別嗎？”摩西轉而大聲問道。

眾人沒有言語，仿若自已也成為了奴隸。

摩西則沒有停頓，輕咳了兩聲，重又鄭重說道：

“你們仍然擁有光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