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續幾天的時間,藍恩跑了好多趟,終於算是將圓桌廳堂原本流散在各處忙於任務的褪色者們都聚集在了羅德爾。

這些人都是強大的戰士或法師,他們的到來也讓這個搖搖欲墜的黃金王朝都城,都感覺多了不少信心。

不過好在,接下來的這些人都沒有巴格萊姆那麼麻煩,還得順道跟半神打照面。單純就是接人而已。

羅德爾之中,黃金樹依舊雄偉屹立,甚至連那黃金色的光芒都沒有絲毫衰弱的意思。

看起來完全沒有異常。就跟那鼎盛時期的黃金律法時代一樣。

黃金樹的賜福仍舊籠罩、惠及著所有黃金樹之民。樹根堅韌且遍佈大地深處,樹葉繁茂且飄零到天邊。

羅德爾依舊堅固雄偉,白色的城牆毫不動搖,金色的房頂光彩耀眼,連古龍的屍體也變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但是唯獨……

“啊!”

“啊!!讓我死!求……讓我……!”

慘叫聲。

雖然已經非常微弱,但是仍舊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迴盪在這座雄偉的城市之中。

那些聲音之所以微弱,是因為在傷勢的折磨下,當初那些屍體經過這幾天的時間,基本都處在精神崩潰的狀態之中。

甚至有的人已經連話都不會說了,只會無意義的乾嚎和嘟囔。

那不是被疼的不想說話,而是真的被折磨到忘記了自己腦子裡的一切知識,包括語言。

微弱的慘叫彷彿是從這座城市的陰森角落、牆縫裡鑽出來的一樣。

甚至讓人分不清是因為自己心理問題而產生的幻聽,還是那些人真的還在慘叫。

那些縹緲微弱的慘叫聲、呼吸聲,在這座宏偉而神聖的城市中,反而被襯托的更加詭異、悽慘。

也正如藍恩所料的那樣,在人們都死不了了之後,醫療資源的消耗速度遠小於人們造成傷害的速度。

調香師們作為王城羅德爾的醫療職業,順勢啟用了之前被藍恩用來清理廢墟的組織結構。

現在那個組織結構被調香師協會收編,用來提供醫療支援。

他們的各色香粉、藥劑都用上了,也確實能把那些死不了的人的身體給救治回來。但是消耗太大。

調香師們的藥材庫存已經岌岌可危,以至於現在所有人都清晰的感覺到氣氛凝重,羅德爾的城防愈發嚴格,還是得派調香師去城外採集原料帶回來。

至於更立竿見影的紅露滴聖盃瓶……正因為現在羅德爾的城防愈發嚴格,能持有這種聖盃瓶的人都是軍隊中的重要戰鬥力。

雖然聖盃瓶裡的靈藥每天都會自動恢復,但在嚴令之下,這些靈藥只有一少部分能被用來救治傷者。其餘的都得待在瓶子裡,作為戰鬥力們的狀態保證。

街上除了羅德爾騎士的巡邏隊已經空無一人。

而就在這原本宏偉熱鬧,現在卻空寂、蕭瑟又詭異的羅德爾中。

“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一起進去?”

終於把最後一個流落在外的褪色者接回羅德爾的藍恩,在一個靠近圓桌廳堂的路口拐角,對著低頭的‘小木頭’說著。

‘小木頭’,這是藍恩在心裡對梅琳娜的吐槽和調侃。

看上去年紀輕輕的一個靚麗女孩,結果氣質和日常活動的表現都沉靜到跟年齡不搭。

雖然黃金樹之民的壽命長度大家懂的都懂,可是梅琳娜的反差感即便在整個交界地都顯得有點突出。

藍恩心說他自己雖然也年紀不算大,但是也是見過不少大風大浪了。但是這會兒心態還是挺活潑的。

梅琳娜這女孩兒整個感覺就真跟木頭差不多。

“不,”小木頭依舊異常平穩的發話,“我不想跟你一起去圓桌廳堂裡,哪怕是靈體化也不想。”

“嘿,你現在這身衣服還是我找朵羅雷斯要來的呢。”藍恩攤攤手,開玩笑的說著,但是隨後揶揄褪去,表情就變得認真關切起來。

“你真打算獨自一個人待著?看樣子你很抗拒圓桌廳堂啊。是你生前發生過什麼事嗎?”

現在的梅琳娜換上了一套合身又利索的衣服,看起來像是經常在野外生活的旅人裝束。身上的兜帽斗篷倒是依舊沒換。

“什麼也沒發生過,”梅琳娜平靜的否認,“我只是……不想靠近,就這樣。”

她在說話的時候不自覺的側開了臉,看向了遠方的街口。

那裡是圓桌廳堂的獨立城寨,順著視野範圍再放遠一些,能看見位於高處的黃金樹大教堂,還有更高處,位於黃金樹腳下的皇宮。

她那隻眉毛和眼皮上紋著三趾鳥爪圖案的眼睛依舊緊閉,僅剩的一隻眼睛中神色略微閃動。

櫻色的嘴唇微微抿了一下。

藍恩看著梅琳娜,眉頭微微皺起。

說真的,這還真是她和藍恩相遇以來,少有的表露情緒的時刻。

而且這情緒的意思是……

“好吧,怎麼自在怎麼來。”

藍恩突然聳肩無所謂的說道。這讓梅琳娜的面孔又轉了回來,正視著他。

“我看你好像確實很抗拒圓桌廳堂。那你就自己在外面待著好了,但是你自己也要注意。現在世道跟以前不一樣,不太平了。”

藍恩那並不準備深究的理解姿態,讓梅琳娜沉默著點了點頭。

隨後才低聲輕語:“……謝謝。”

說完之後,梅琳娜又沉默下來,似乎是想了想之後,嘴角帶起了微不可查的弧度又說。

“坦白來講,如果我真的走進了圓桌廳堂,那或許會把人嚇到也說不定。”

她的語氣始終平靜的像是在說什麼陌生人的事,但是等她抬起頭來,卻看見藍恩那張漂亮的臉上,一邊的眉毛挑了起來,看著她不說話。

“……”梅琳娜有些疑惑,“怎麼了?”

藍恩沒回答,只是挑著眉毛點頭:“你剛才……是在跟我開玩笑?”

獵魔人語氣裡還帶著點不確定。

但他的問題把梅琳娜也弄懵了,那隻眼睛眨巴眨巴,似乎自己也沒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藍恩也沒指望能從她這兒得到答案,乾脆輕輕用腳尖點了點一直在旁邊的絨布球。

“嗯……”小貓被藍恩推了個趔趄,但也很快明白了老大的意思,小爪子撓了撓鬍子思索一陣,“好像,確實是在開玩笑啊喵?”

接著,絨布球又抬頭看了看把腦袋伸過來的麒麟。

新大陸古龍不多說,只是上下晃了晃大腦袋,頭上那根尖刺讓藍恩躲開了點。

梅琳娜的表情依舊很穩定,只是用右眼看著對面不約而同一起點頭的三個傢伙。

而藍恩則敏銳的發現,對面這女孩,那在淺紅棕色披肩發掩蓋下的細膩脖頸,正在隱約發紅。

意識到這木頭腦袋的傢伙可能要有點爆燃的風險,藍恩搖頭失笑。

他一巴掌拍到梅琳娜的肩膀上。

獵魔人的大手和女孩那輕盈纖細的肩膀對比起來十分有衝擊力。

“別想太多,就算死了只剩靈魂體,不也一樣能開玩笑嗎?哈哈!”

說著,獵魔人提溜起絨布球的後脖領,翻身跳上麒麟的背脊,三個傢伙一溜煙朝著圓桌廳堂的獨立城寨跑遠了。

只剩下面色依舊毫無變化的梅琳娜。

她看著那三個傢伙的背影,帶著燒傷痕跡的手背自顧自,有點奇怪的貼了貼臉頰。

最後還是低頭,在一陣光點的閃爍之中,整個人徹底靈體化,化為無形。

而藍恩他們走進圓桌廳堂後,絨布球和麒麟各自跑開,藍恩則直接走向那間放置著插劍圓桌的大廳。

一路上,遇見幾個褪色者的時候,不管人性格怎麼樣,至少也都點頭打過招呼。

基甸·奧夫尼爾想要把這些褪色者都集合回羅德爾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藍恩。

可能一方面是麒麟的速度確實好用,另一方面也是想讓藍恩這個半路加入圓桌的人,先都跟褪色者們認認臉。

除了原先就已經因為黑刀之夜的訊息而快速趕回羅德爾的幾名褪色者之外,現在只又多了兩名褪色者。

其中一個渾身重甲,那重甲的外形上用了很多獸紋,穿戴者有著一張成熟大叔的臉,看上去可靠又有魅力。

這就是【聚獸】貝納爾。

傳聞他身邊曾經聚集過不少睿智獸物,雖然位格都並不怎麼高,但也是很有名的事情了。這套聚獸鎧甲可謂是名副其實。

他靠著圓桌大廳的牆壁站著,對進來的藍恩點頭致意。

而另一個人則是個魔法師,他此時正跟巴格萊姆一起坐在圓桌邊上,兩個人看起來相談甚歡。

這個魔法師的打扮跟藍恩在利耶尼亞地區見到的絕大多數魔法師都不一樣,秉持著非常樸實又耐用的風格。

衣裳都是結實的布衣,而非綢緞。

一臉半白半黑的斑駁大鬍子,看起來很有親和力。

不過所謂‘相談甚歡’的意思是:大多時候都是巴格萊姆在說話,魔法師只是聆聽,接著偶爾點頭簡單的附和一下。

整個人看起來沉穩又安靜。

不過既然這樣的氛圍都能繼續相談甚歡,那就也說明這兩個人平時就是這麼相處的,反而是老朋友的樣子。

這就是【離群魔法師】維赫勒。

藍恩聽他說,他的離群似乎是因為他所修行的魔法學派問題,但往深處問,他就只是笑著不說話了。

藍恩也不在意,他要是還能去諮詢一下‘小木頭’試試。

只不過維赫勒就是他今天剛接過來的褪色者,他還沒時間跟梅琳娜討教問題。

巴格萊姆招呼著藍恩坐到身邊來,維赫勒也對獵魔人報以微笑。

大廳之外,修古的打鐵聲似乎永遠不會變。大廳之後的大門緊閉,雙指就在其中。

但是就在這時,金屬手杖點在木板上的聲音急促響起。

褪色者們不約而同的轉頭,正看見百智爵士腳步匆忙的走了進來。

“先生們女士們,”不等褪色者們發問,百智就先一步用那低沉且嚴肅的聲音說著,“現在,我們有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