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

就在拉卡德擔心遲則生變,立刻聚集人手準備直接趕赴羅德爾,參與到王城局勢之中時,書房裡卻突然傳來了勸阻聲。

火山官邸是個殘酷的地方。

不知道是因為格密爾火山,在遠古的時候曾是充滿咒術的領地,那種靠獻祭他人或自己的痛苦而獲得力量的殘酷法術。

還是因為現在的格密爾火山是掌管著黃金王朝司法與刑罰的大司法官的領地。

亦或是兩者兼有。

總之,這地方不管是在遠古時期還是在黃金律法時代,都讓人光是聽到都感覺汗毛聳立。

這也是藍恩剛到交界地的時候看見了調香師協會的秘密花園,託莉夏卻只是小小的用‘到格密爾火山打官司’這種話威脅了一下,就覺得足夠了的原因。

傳聞在這火山官邸的深處,藏著從遠古時期就流傳下來的巨大隱秘區域,那裡永遠流淌著炙熱的熔岩,古老而巨大的建築物就屹立在熔岩河之中。

那是曾經為了咒術而積攢、折磨祭品,現今則是為了滿足司法官拷問需求的地方。

在火山官邸發生的拷問慘絕人寰,並且絕不終止,因為傳說:在格密爾火山,拷問的目的並非是為了得到答案。

對於永生不死、輪迴不止的黃金樹之民來講,被扭送到格密爾火山的火山官邸,在他們的語境之中不亞於普通世界裡的‘下地獄’。

在反對火山官邸之主拉卡德的聲音傳來後,負責記錄命令的書記員幾乎是下意識就渾身一顫。

但是緊接著,他就意識到了在這時候、這地方,能提出反對意見的人會是誰。

在這書房裡,只有那來自異域被獻給拉卡德大人的舞姬,如今的寵妾,膽敢跟半神唱反調了。

半神那金色的眼睛轉向身側,他的瞳孔先動,接著才是脖子。

這種動作讓人看著他的時候,總有種不像是人的異質感。

他銳利的眼睛看著書房的一角,那坐在絨面長椅上的侍妾。臉上絲毫沒有在之前,性愛過程中的沉醉和迷戀。

冷的像是一個冷血動物。

“熔爐騎士,還有狄蒂卡。”塔尼斯在面具之下已經臉色慘白,但還是勉力說著,“他、他們現在應該還在羅德爾,突然領著軍團逼近,會不會……?”

說到一半,塔尼斯說不下去了。

因為拉卡德的目光越發像是冷血動物。

良久之後,沉寂的書房裡才傳來半神開口的聲音。

“不,”威嚴而冰冷的半神說著,“不,你才不會關心狄蒂卡。你關心的是熔爐騎士。”

塔尼斯肉眼可見的顫抖一下,想要開口解釋什麼,但是拉卡德隨即就打斷了她。

“但我現在不關心這些小事,塔尼斯。我必須出現在羅德爾,出現在局勢的中心。我很喜歡你,但你……”

說到這裡,拉卡德嘆了口氣。

“太渺小了。塔尼斯,相比之下,你太渺小了。”

“現在,去做事。”

最後一句,半神轉回來頭,對著自己的書記員下達了命令。

命令下達,火山官邸的騎士、士兵,還有那些讓人望而生畏的鐵處女人偶,在火山之下轟隆隆的集結起來,準備朝著王城挺進。

與此同時,一些信使也稍作偽裝快馬加鞭,朝著亞壇高原下方奔走。

他們將隱秘的穿過利耶尼亞迷濛的湖區,還有狂風不絕的史東薇爾城,一路向南再向東,抵達火山半神的兄弟,【碎星將軍】駐軍鎮守的蓋利德平原。

拉卡德的車架處在浩浩蕩蕩的隊伍之中,他的目光冷然。

現如今的異變毫無疑問是在他們外戚半神的計劃之外,他想聯絡到自己那軍容強盛的兄弟,再等到那兄弟能領軍趕到,都需要等上漫長的時間。

但是這個計劃從黑刀陰謀之夜開始,就已經沒有停下的餘地了。

他現在,只能隨機應變的幹下去!

一念至此,拉卡德冷聲爆喝。

“出發!”

亞壇高原依舊一片金黃,連風都帶著屬於黃金律法時代的溫暖。

但是現在,這風將火山官邸的軍旗吹得獵獵作響,騎士們的靴甲和戰馬的馬蹄踏地,隆隆朝著遠方的王城羅德爾挺進。

——

而在圓桌廳堂的褪色者們開始行動,向著王城各處散佈訊息,傳頌將要在明天出現的新的艾爾登之王時。

王城羅德爾的下水道。

王城的下水道,始終是羅德爾之中的一個都市傳說似的東西。

因為王城建立在黃金樹的樹腳下,再往下自然就是大樹的樹根。

依照樹根對於黃金樹的特殊意義,這地方早在遠古時代,就已經有智慧生命在地下建立起了龐大的建築結構。

或許這些建築是為了禮敬黃金樹,或許只是想要住的離黃金樹近一點,就像是如今的羅德爾一樣。

總之,黃金樹的地下樹根部位,本來就有著龐大而複雜的古老建築結構。

而王城羅德爾建立在黃金樹的地面樹腳下,地面之下的這些龐大空間,又被黃金王朝的工程能力‘稍微’改造了一下,就成為了甚至比地面上黃金王城本體還要空間廣闊的巨大結構。

羅德爾所產生的生活汙水甚至都沒能力徹底流到王城下水道的底層,在半路就被地下水給稀釋到幾乎沒有異常了。

而在宛如一座立體城市的下水道中,沉重而肥碩的腳步聲,還有痛苦的嗚咽、低吼,乃至是稚嫩的慘叫,卻都在這裡悠遠孤寂的迴盪著。

王城下水道並不是沒人。

相反,這裡有人生活,並且生活模式非常殘酷。

惡兆之子。

根據藍恩從託莉夏那裡得到的瞭解,渾身長角的惡兆之子,其實是一種返祖現象。

由現如今的黃金樹之民,返祖到生命熔爐時代的生命特徵。

生命熔爐時代,萬千生靈的生物性狀都是混雜的,誰都可能既長著鳥類的羽毛翅膀,又長著爬行類的鱗片面板。

而作為靈性匯聚的器官,‘角’則在眾多混雜性狀之中,也享有特殊地位。

身上有越多的角,就說明這個生命體身上的靈性越強。

現如今的惡兆之子們,放在生命熔爐時代,個個都是不得了的吉祥象徵。

可時代變遷,曾經的吉兆變成了世界上最惡毒的詛咒。

惡兆之子這種返祖現象,並不會因為人們居住在黃金王朝的王城,而發生機率衰減。

黃金樹之民們永生不死,漫長的時間下在羅德爾生下了不少孩子,其中當然也會有惡兆之子。

惡兆之子們被忌諱,但他們終究還是有父有母的生命。

即便他們降生的過程,多半就會把母親殺死,可他們的父親卻依舊少有能下狠心親手殺死孩子的。

於是,王城那陰暗卻廣闊的下水道,就成為了一個約定俗成的棄嬰地點。

人們將生下的惡兆之子,那渾身的角都給鋸掉,一多半的惡兆之子會在這個過程中死去。倖存下來的則會被丟棄進入下水道中。

而黃金王室也不例外,會生出出現返祖現象的孩子,他們也會往下水道中丟棄嬰兒,只不過王室出身的惡兆之子,可以不用鋸掉身上的角而已。

久而久之,這些惡兆之子竟然也在這不見天日的下水道里生存了下來。

只不過為了艱難的維持生活,他們什麼都吃、什麼都互相爭搶。以至於大多惡兆之子的身體,竟然還呈現出了一種病態肥碩的樣子。

而在王城下水道的深處,在這古老且腐朽的空間裡,竟然還有一座小教堂。

小教堂修建在下水道深處的巖壁之中,雖然並不像地面之上那麼光明正大,但是竟然非常規矩。

大樹的根鬚滲透進巖壁裡,纏繞著小教堂內的石柱。

小教堂的盡頭,照例是一座瑪莉卡女王張開懷抱,身後有簡化法環的雕塑。

在這惡兆之子游蕩,根本沒有其他智慧生物的地方,教堂裡竟然還擺了不少供信徒祈禱用的長椅,也不知道在這地方是準備給誰坐。

畢竟真正會進入、待在這小教堂裡面的,僅有兩個身材高大的人影而已。

兩個人影一站一跪。

單膝跪著的那個在瑪莉卡女王雕像的正面,虔誠低頭。站著的則靠在一邊的牆壁上,態度非常無所謂。

“我的哥哥啊,”其中一個人影沉聲說著,“雙指……真的可信嗎?”

冷色的燭光,將教堂裡本就陰森的青石磚,照射得更加顯得潮溼陰鬱。

這是站著的那個人影在說話。

他身高三米接近四米的樣子,並且身上即便籠罩著陰影,也能看出那些叢生的尖角的輪廓。

他是個惡兆之子,毫無疑問。

並且跟那些在下水道里遊蕩的尋常惡兆之子不同,他的身體並不肥碩,相反,在這個身體比例上足以稱之為精壯。

在他說話之後,單膝跪地禱告的身影,低聲唸誦完最後一段禱告詞,隨後才緩慢而穩定的站起來。

站起來後,兩個身影幾乎一模一樣。

“蒙格,”站起來的身影說道,“你想問的不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