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給我一個回到現實的機會,我還是想回去的,但我要帶著她一起回去。”——如果不能和她在一起,那我還是不回去了。

我們在王國沒有多作逗留,大家分批次離開了,最後只剩我和歌果,沃夫朗和蕾雅。

“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嗯......我們還有點事,過幾天就回去。”

“那我們在鎮上等你們。”

“好。”

蕾雅坐在沃夫朗肩膀上,一路向南。

我蹭了蹭腳下的砂土,和歌果回頭望了眼已經恢復忙碌的三級領地農民和正在重新修建的城門。

“來歌,我們不回鎮上,要去哪裡啊?”

“就隨便走走唄,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再回到這裡了。”

“嗯,我知道。”

因為早就決定離開,所以今天打算去想去的地方看看,算是留念吧。羽毛頭一次被套上了馬車,顯得不太開心,但我們如果用腳去走,估計要花兩個禮拜才能走完。

第一站是王國聖地,神秘的紅牛味泉水現在已經不受魔法師們的管控了,誰都可以去喝兩口,我們也正好遇到了幾個在林地中嬉戲的小孩子。至今我依然沒能搞懂為什麼紫色的水流可以反重力,就像我依然不知道那條黑龍是否還居住在多奇山。但這才叫異世界嘛,如果什麼東西都可以用我的常識來解釋,生活會很無聊的。

在神聖林地,自然就會想到和鑄薔薇血戰的那個晚上,當時的我們迎來了第一次慘敗,雖然最後沃夫朗和蕾雅趕到,但對於我和歌果來說,是各個方面的慘敗。事到如今,我不會緬懷王國最強的冒險者小隊,只能感謝幫助我的朋友們。

我裝滿了一壺泉水,灑在了以前廝殺的戰場上。莫麗莎,抱歉了,你的團隊和我們夫妻,似乎註定有一方要覆滅。

第二站是絡新婦的巢穴,第一眼看上去有些駭人的蜘蛛魔女現在竟然選擇和人類住在一起。改變她的到底是我們的愛情,還是那塊美味的烤肉,我不得而知,但在洞口處的地面上,我看到了她用爪子刻出來的那幅火柴人簡筆畫。

“她畫畫還真爛啊......”

“嗯,明明我的尾巴要粗一些。”

“不過我還真沒想到,她會選擇住在夜幕鎮。她打算以後做什麼啊?”

“蕾雅說她好像想當個裁縫。”

“呵,挺適合她的。”

絡新婦確實適合成為一名裁縫,因為不用針線製作衣服的技術是人類無法企及的。而且她的蛛絲衣服還會有防水或者吸水這兩種屬性,我們身上的這件就是防水的。至於買衣服的人,估計要拿一頭牛作為食物來換吧。

雖然最近有傳聞說絡新婦和帕克走得有點近,不過我覺得那只是技術上的交流。因為帕克以前就總拜託絡新婦用背上的足肢尖端去斬斷鐵管,這樣比用鉗子夾斷更省力氣,而且切口整齊,幾乎不用打磨。

第三站是我們遭遇雷鳥的地方,我依稀記得當初下了多大的決心用溼繩子給雷鳥放電,還有歌果告訴我可以讓雷鳥自已踩著繩子時智商下線的感覺。

現在的雷鳥失去了放電的能力,但比以前過得舒服許多,與其被人看作一隻可怕的魔物,它更喜歡作為一隻普通的大鳥活下去。

哦對了,小孩子們都很喜歡這隻大鳥,樂此不疲地餵它吃各種東西。大人們都嫌它叫聲聒噪,但依然把它留在了夜幕鎮最西邊。一來是可以鎮住成群的鬣狗,二來是雷鳥自然脫落的羽毛非常適合用來製作大容量蘸水筆。

當然啦,除我以外,並沒有第二個人敢騎著雷鳥亂飛。

最後一站是我們的家,即將成為回憶的小山洞。

這個二十多平方的巖洞記錄了太多我們的點點滴滴,但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離開。如果一輩子活在這裡,能看到的未來也和洞口露出的藍天一樣小。

我還有一件事想做,一件可能是毫無意義的事。

拉著歌果的手,我走進了黑暗的內洞裡,一切開始的地方就在這裡。換了我的眼睛,歌果就沒有夜視能力了,但憑藉小蛇的感知和對洞穴的熟悉,歌果還是帶著我來到了那根曾用來綁我的石柱前。

掐了一下鼻尖,我緩緩跪了下去,對著黑暗開口說出複雜的中文。

“爸,媽,兒子大概不能再回到你們身邊盡孝了。”

“以後可能再也無法見到爸媽了......”

“兒子無法報答二十六年的生養之恩,只能磕頭謝罪,望父母得見。”

“不過在這兒,我過得很好,做了許多許多以前無法做到的事。”

“對了,這是歌果,和我在一起快兩年了。”

“她很溫柔,很愛我,我也愛她。我不求爸媽能祝福我們,只想和你們說......”

“兒子如今雖然沒有功成名就,但每天都和自已最愛的人在一起,每天生活都很快樂充實。再也不會人窮志短,再也不是隻身一人了。”

“兒子走了,願現實世界的父母健康長壽,不必再為我憂慮了。”

說完,我已經淚流滿面,一隻眼睛能產生的眼淚並不比兩隻眼睛少。歌果默默地聽我說,她知道我是為了和自已的過去告別。

我會以來歌的名字,作為一隻美杜莎的丈夫活下去,而歌果也會作為我的妻子,陪我度過或漫長,或短暫的人生。

回到新夜幕鎮,向熟悉的人們問候,大家都知道我和歌果將會離開,但沒人挽留。有的人相信我會回來,也有人相信我們不論路過哪裡,都會留下希望。

在酒吧,我們看到了等候多時的沃夫朗和蕾雅,帕克也在,吧檯裡的格瑞正嫻熟地操作著酒桶上的龍頭。

“喂,沃夫朗,我們都要走了,不祝福一下嗎?”

“祝福什麼,我和蕾雅也要走啊~”

“你走了,人狼們怎麼辦?”

“弟弟會代替我。”

“那蕾雅跟你一起走,魅魔們怎麼辦?”

“姐妹們現在不需要我去領導,她們做事已經很有分寸了。”

“哦,那你們打算去哪兒?”

“往南邊走咯。”

“正好,我和歌果也準備往南走,要不要一路啊?”

“可別,我怕打擾你們小夫妻的甜蜜生活。”

“哎呦,這話說得好難聽~”

“是啊,說的好像你們就不是小夫妻一樣~”

“唉,還是你們倆最能說啊......”

沃夫朗和蕾雅在鬥嘴中從來沒贏過我和歌果,現在也一樣。

“帕克,要和我們一起嗎?”

“別啊,你們都走了,就剩我自已了。”

格瑞先發起牢騷,他的確不能離開,因為黑商、酒吧、王國等等方面基本都要由他負責。

“我不會走的,因為西蒙還在這裡。”

帕克幹了一杯酒,說起了自已從小玩到大的老友。他和西蒙的感情真的很深,兩個人經歷的事情比我們多得多。

“那這杯酒敬西蒙,敬所有為了我們的今天而獻出生命的人類與魔物。”

臨走時,一切事物都會令人不捨,哪怕是最廉價最平常的拿威杜姆酒。我們舉杯,又舉杯,嘴裡的液體流進胃裡,把說不完的往事從心裡抬升上來。

又在夜幕鎮待了一週,我們置辦了清單上所有的必需品,每晚也會喝掉許多酒。用羊拉車的計劃也修改為用羽毛拉車,把羊拴在車後面,因為歌果真的學不會如何趕羊,其實我自已也只是瞎趕。

帕克好像要把家底都給我們,許許多多的例如燧石打火器之類的小工具被塞到我的行李中,沃夫朗和蕾雅除了幾件衣服和食物,就沒什麼行李了。

上路的那天所有人都來了,孩子剛滿月的母親都抱著小寶寶為我們送行。

獸王和烏魯姆還是老樣子,呲著大牙,歡送我們。

絡新婦很安靜,很生硬地用長在肩膀上的人手揮動著。

格瑞哭了,他大概是想起了和我在王國以兄弟相稱的那段日子。

雷鳥不停地妄圖飛到車上,又不停地被我趕下去,最後在地上用爪子刨土,嘎嘎地叫著。

大姨姐有很多話想說,小姨子同樣欲言又止,可最後美杜莎們都選擇了用笑容作為告別的方式。

我們四個物種不同的生物到底能不能找到大海呢?

已經無所謂了,我們有了比大海更廣闊的心。

羽毛邁出了蹄子,馬車開始向前運動,沃夫朗和蕾雅保持著美女與野獸的姿勢,我和歌果依偎在一起,透過襯衫,她傳來的溫暖甚至不像美杜莎。

從今往後,永遠迴盪在耳邊的不再是槍炮聲,是那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異世界語言。

“賽尼哈瑞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