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情之深反噬決裂

而此時的河晚風，也並非如其表現出來的坦然，更不像江暮雪心中所想那般坦然。

只是終究沒有任何應對辦法，余光中瞧見身旁的江暮雪悽然望來，心中卻感到一絲欣慰。

自已與師父初次一起到百花谷，其實是自已暗中驅使，當然那也不是第一次見到江暮雪。

第一次是在一片竹林之中，只是她並未留意自已。

初次相遇，便埋下了情的種子，於是多方打聽，又暗中叫家族中人知道了江暮雪，有意無意透露了自已的想法，利益驅使下，家族中人巴不得促成此事，於是與師父相商。

師父得知是百花谷花子妍的弟子，更是樂意促成。

其多半，倒有自已一份私心。

中意之人如今就在身側，自已無力護其周全，終究遺憾。

但是卻能死在一起，也算是感到一絲慰藉。

然而就在二人絕望之際，一道白色身影驟然閃出。

與此同時，一道紅色光幕擋在了二人身前，擋下巫蔓一擊後，便轟然碎裂。

巫蔓擊碎那紅色光幕後，亦被彈出數丈開外。

那道白色身影出現在河晚風身旁，一把攙扶起來，急忙說道：“快逃！”

隨即便要拉著河晚風離開。

河晚風心中一驚，立刻伸手一把拉起江暮雪。

那道白色身影略一猶豫後，便咬牙拖著二人，全速逃離。

巫蔓冷笑一聲道：“就憑你，也想救走二人。”

隨即身形一閃，正要向三人追去，不料小白驟然出現，攔住了自已。

巫蔓不解，問道：“小白，你這是何意？”

小白不知如何解釋，只央求道：“姐姐，求你放過她們。”

巫蔓驟然大怒，壓抑住胸中的情緒後，沉聲問道：“為何？”

小白一聲苦笑，只沉默的擋在巫蔓身前。

巫蔓感受到了背叛，怒喝道：“讓開！”

小白搖頭，無論如何，不能讓江暮雪受到傷害。

“讓開！”

巫蔓的神情多了幾分憤怒，眼神中越來越多難以掩飾的殺意。

小白心中一片混亂，只倔強的搖頭。

“那你也去死！”

巫蔓驟然揮出利爪，小白感覺到勁風撲面。

利爪卻在眼前一寸處止住，那道勁風颳得睜不開眼。

巫蔓不解的看向小白，這隻自已一直視作親弟弟般的疾風狼，閉著眼睛，不顧自已的生死，攔住自已去追殺那三個人類。

為什麼？

這是要做什麼？算背叛嗎？

這是要為了毫不相干的修仙人類，忤逆自已嗎？

為什麼！居然不顧自已生死，是覺得我巫蔓下不去手？

不解、憤怒化作一聲怒吼，巫蔓又一爪揮出。

小白沒有絲毫躲閃，也沒有絲毫反抗的意思。

這次的利爪並沒有停下，卻在觸及那銀色皮毛時，巫蔓心中刺痛，利爪微微一偏，堪堪避過了要害。

利爪在脖頸處的皮毛劃過，留下了四道深深的血痕，鮮血翻湧，瞬間將銀色光澤的毛髮染紅。

“為何？”

“小白，你這是要背叛我？”

“你為了區區兩個人類，要背叛你姐姐！”

巫蔓噴怒的咆哮，聲音傳出數里外。

疾馳中的三人聽見，不禁臉色大變，腳下的速度不自覺更快了一分。

興許是嘶吼得累了，巫蔓停了下來，微微喘著粗氣，一雙眼中滿是殺意。

小白被擊飛數丈遠，掙扎著起身，心中亂做一團，一時間茫然無措，不知道如今局面該如何解決，只堅持著不能讓姐姐追上江暮雪。

呵，沒想到這一刻這麼快就來到了。

一張嘴，又吐出一口鮮血。

巫蔓緩緩走近，冰冷的聲音響起，沒有任何一絲情感。

“我巫蔓最痛恨修仙人類，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的親弟弟，便是被他們殺死！被剝去皮毛，抽筋取骨，挖去獸核……”

聲音驟然停頓，卻是一口氣堵在了胸口，巫蔓張了張嘴，發不出任何聲音。

許久以後，長嘆一口氣。

聲音已不再冰冷，卻飽含痛苦。

“我去遲了，卻只留下一灘血漬，連血肉都被那些低階妖獸啃食得乾乾淨淨……”

“小白，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你！永遠都不是我親弟弟，別以為平時我對你這麼好，你就能取代我的親弟弟！”

“你！差得很遠，你就是他的替代品而已，沒了你，我還可以找別的妖獸，我巫蔓，自從親弟弟被害的那一天開始，內心便不會再有任何羈絆！”

“我巫蔓活著，就是要殺更多的修仙人類！”

一雙眼睛又變得冰冷，直直的注視著身形搖晃的小白。

冰冷的語言猶如利劍，直刺心臟。

替代品……

眼前素來對自已溫柔的姐姐突然這般模樣，小白一時分不清眼前的巫蔓，自已自認的姐姐所言是真，還是出於一時憤怒。

片刻後，小白終於還是願意相信姐姐只是一時憤怒，於是緩緩道：“好，我說，我把一切的真相都告訴你。”

做出這個決定，小白感到一絲解脫，這個一直埋在心底的秘密，尤其在自已面對姐姐時，心中總是備受自責。

巫蔓是高高在上的妖獸統帥，直接聽命於那滅世尊者，地位之高，自已無法企及。

而自已，只是一頭普通的妖獸，卻被姐姐指名留在身邊，備受照拂。

以前不懂為何，但今日姐姐氣極之下說出的話，應該便是答案了。

小白希望姐姐方才說得替代品只是氣話，他在賭。

賭那只是氣話。

賭對了，姐姐自然會放過他，只是以後如何？小白不知道。

賭錯了，自已便因此死在姐姐手下，哪怕是替代品，也當是以命償還了這近兩年來的照拂之恩。

於是小白將兩個人類，蕭木生與江暮雪，二人的故事娓娓道來。

當中一些事，連江暮雪都不曾知道。

那便是當年自已快要餓死的時候，當年八歲流浪的時候，江暮雪那一飯之恩。

是的，那一飯之恩，便是蕭木生再次遇到江暮雪時，對她無微不至的照拂的原因。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自幼嚐遍世間疾苦的蕭木生，見多了涼薄世情，只愈發珍惜那難得的恩情。

將偶然相遇相識，一起走過困難的兩年，最後江暮雪入仙門這些事，一一道來。

將蕭木生身死，意外變成了小白之事，一一道來。

將小白這三年多以來，內心的天人交戰，內心的真實所想一一道來。

周圍風穿林木的聲音似乎拖慢了時間的腳步，故事不長，卻也演繹了數年。

小白一口氣講完，眼神中盡是解脫。

這些年來的種種，種種積攢的情緒，在故事講出來之後，終於全部釋放。

巫蔓眼中神色一變再變。

小白低下了頭，“姐姐於我知遇再造恩情，小白銘記在心，今日是生是死，任憑姐姐處置。”

“若是要取我性命，這便下手吧。”

說罷雙目緊閉。

巫蔓眼中閃過一絲譏諷，緩緩走近，用頭抵在了小白的頭上，柔聲說道：“弟弟，故事很精彩，也很感人，姐姐很喜歡。”

小白緩緩睜開眼，心中有些歡喜，姐姐終究還是在意自已，那替代品之說，只是氣話。

巫蔓眼神變得柔和，一隻前爪抬起，輕撫著小白脖頸處的皮毛，聲音溫柔動聽。

“弟弟，你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傻子。”

小白眼神驟然一變，露出一絲痛苦之色，一股劇痛自胸口處傳來，低頭看去，那隻輕撫脖頸處皮毛的利爪，正一點點的刺破皮毛，刺進胸膛。

一時間有些失神，眼神茫然的看向眼前的姐姐，口中悲聲喚道：“姐……姐！”

巫蔓的聲音依然溫柔動聽。

“弟弟，下輩子可別傻了……”

“嘖嘖嘖……”

巫蔓的眼中無比惋惜，利爪已經沒入胸膛，還在一點點前行，朝那獸核的位置靠近。

“弟弟，姐姐這便送你走。”

“放心，殺了你以後，你小白還是我的弟弟。”

“呵呵，姐姐還是愛你的。”

“安息吧！”

語氣驟然生冷決然。

抬頭對上小白的雙眸，那幽藍的雙目中盡是釋然、解脫。

利爪已經觸及到獸核，胸膛處的鮮血緩緩溢位。

巫蔓心中一痛，利爪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咳……咳。”

小白咳出一口鮮血，心中陡然變得悲涼，自已終究只是替代品而已，只是讓姐姐徹底失望了。

小白意識開始模糊，口中低聲喚道：“姐……姐，對不起，殺就殺了……您別生氣了。”

隨即雙眼一閉，昏死過去。

巫蔓心中一驚，雙目驟然閃過一絲驚慌，茫然抽出利爪，小白的身軀緩緩倒地，鮮血染紅了身下焦黑的土地。

“啊！”

巫蔓仰天怒吼，毅然轉身，頭也不回的緩緩進入樹林，隨即全力奔跑起來。

前行了百餘里陡然停下，轉身回望，林木密集，一切如舊，只是身邊少了一個身影，這兩年來幾乎時時相伴的身影。

“小白……”

一聲悲呼在林中響起，未傳出多遠，便被密集的林木所阻。

巫蔓眼神中陡然變得兇惡，聲音細如蚊吶，卻帶著森森寒意。

“人類！奪走了我親弟弟不說，連我的小白也奪了去！”

……

那處被燒得焦黑的土地上，那片血泊之上，小白靜靜地躺著。

蕭木生又回到了八歲的時候。

“吶，吃吧！”

“你怎麼自已一個人在這，好可憐，你父親母親呢？”

“我明日再來看你吧。”

“我的家沒了，父親母親被野獸吃了，嚶……”

“我叫江暮雪，你叫什麼名字？”

“蕭哥哥……”

……

蕭木生腦海中飛快閃過這些片段。

江暮雪走了，看著自已身處的小院，蕭木生突然想起。

自已還有四年之約。

自已要見的江暮雪就在這片山林中，就在前方不遠處。

眼前小院的種種一點點消散瓦解。

小白緩緩睜開了眼，胸膛處隱隱作痛，踉蹌著起身查探，並無大礙，胸膛處的血早已凝固，傷口已癒合，只有碩大一塊血斑。

妖獸的身體強橫，若不是致命傷，在妖力的滋潤下，恢復極快。

自已賭對了。

姐姐，謝謝你！

小白心中感激的扭頭看了一眼來時的方向，“姐姐，再見了！”

隨即回頭，循著江暮雪的氣息，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