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盞茶功夫,樓門重新開啟,原本義憤填膺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兩名彪形大漢分別站立在門口兩側,青媽媽緩緩走了出來,面有怒色。

“吵什麼吵!吵什麼吵!”

環視眾人,人群不覺退後了些。

“王老頭,欠債還錢,沒錢還,我也沒有辦法,只得拿你孫女來抵債。”

青媽媽皺眉冷冷說道。

老人淚眼模糊,看向青媽媽,又磕起了頭,“青媽媽,求求你行行好,我那孫女連十六都還不到,你放過她,我給你做牛做馬……”

說到激動處,一雙枯瘦如柴的手陡然伸出,抱住了青媽媽的腿。

青媽媽心中一驚,隨即面露厭惡之色,想要掙脫,不料老人雙手抱得緊,竟掙脫不開。

胸中無名火起,抬腿踢出,已是運足了勁。

老人殘燭之軀,哪經受得住,雙手再也抱不住,被踢開一丈開外,一時胸口隱隱作痛,喘不上氣來。

青媽媽嘀咕一聲,這個老不羞!

隨即便轉身朝樓裡走去,卻看見兩道目光看向自已。

正是江暮雪、河晚風二人。

江暮雪身形一動,便到了老人身旁,小心扶起老人,輕輕拍撫著其後背。

老人終於緩過勁來,只是默默流淚,說不出話來。

河晚風問道:“青媽媽,這是怎麼回事?”

眼前這位宗主的弟子,身份高貴,青媽媽自認得罪不起,連忙賠笑道:“這……這老頭欠錢不還。”

“哦?欠了多少?”

“五……不……二百兩……”

“放屁,人家就欠了五兩,不到一個月,讓人家還二百兩!”

人群中終於有人站了出來,青媽媽心中一慌,正要喝止,抬眼卻看見河晚風冰冷的眼神,連忙低下了頭。

“真是如此?”

青媽媽不語,已是預設。

河晚風壓抑住心中的不滿,繼續問道:“老人家的孫女呢?”

青媽媽心中正思考著此事如何善了,聞言支吾道:“在……在二……二樓房間。”

“帶路!”

青媽媽連忙朝二樓走去,一路上還在尋思,表哥是青玉宗長老,你雖然是宗主弟子,但總不至於為了一個外人撕破臉吧。

江暮雪心中悲憤,扶起老人跟在了後面。

一行人剛走上二樓,前方一間房門突然開啟,一個肥胖的身軀滾了出來,慌張的喊道:“來人啊,死人了!死人了!”

這房間便是昨夜安排給那女子的房間,而這突然出現的肥胖的中年男子,就是出重金買下那女子初夜的人。

青媽媽臉色驟然變得鐵青,連忙走了進去。

只見房間中央處,一名少女雙眼緊閉,脖頸吊在房樑上垂下的一條布條上。

河晚風心中有些不適,一揮手,少女身體被緩緩放了下來,俯身一探,早已沒了氣息。

卻見少女眼角淤青,香肩半露,上面淨是傷痕,一雙小手上,也是道道血痕。

河晚風默默地將少女衣衫整理好,心中猶如被壓了一塊大石頭。

那肥胖的中年男子拉住青媽媽,慌忙道:“青媽媽,這不關我的事,是她……她自已上吊死的。”

河晚風冷冷的看了中年男子一眼,其年紀都足以做少女的爹了。

中年男子被河晚風一看,頓時如墜冰窟,再不敢說話。

河晚風看向青媽媽,語氣冰冷,“怎麼辦?”

青媽媽心中數個念頭閃過,勉強一笑,正要開口,門外突然響起一聲驚天痛呼,“小妮,小妮啊!”

正是那老人。

只見其掙脫開江暮雪的攙扶,跌跌撞撞的撲到少女跟前,俯身痛哭失聲。

江暮雪也走了進來,看見了躺在地上的少女,最後看向河晚風。

河晚風搖了搖頭。

江暮雪袖中的拳頭握緊。

青媽媽終於開口,只是聲音刺耳,讓人想堵住那張嘴。

“這個,晚風啊,我表哥可是胡長老,此事你看……”

河晚風冷聲道:“原來是胡長老的表妹,你可想好了如何處置?”

“這……那二百兩銀子,就不讓老人家還了。”

“還有呢?”

“呃……我們在補償老人家一些銀子如何?”

江暮雪心在滴血。

人窮命賤!

心中恨意在滋生。

世間怎有如此無恥之人!

“咚!”

一聲沉重的悶響聲將眾人拉回現實。

循聲望去,一旁的方桌旁,老人正緩緩癱軟倒地,額頭處雞蛋大小的血洞,正汩汩往外冒血,上方的桌角上,一抹刺眼的鮮紅。

江暮雪率先衝過去扶起老人,發現其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一旁的青媽媽強作鎮定,偷偷斜眼打量著河晚風臉上的神情。

河晚風心中氣憤,卻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雖然是兩條人命,但青媽媽與胡長老的關係匪淺,此事報予宗門,多半也是小懲大誡。

想到這裡,心中煩悶更甚,一時間理不清道不明。

罷了!回去上報宗門看如何處置吧。

河晚風起身向屋外走去,語氣生冷的說道:“青媽媽,當下這情形,你自已好生善後,此事我會如實上報宗門。”

青媽媽長舒一口氣。

河晚風剛走到門口,想起了江暮雪,於是停下腳步回頭。

只見江暮雪低頭一臉沉默。

河晚風輕聲喚道:“師妹。”

江暮雪抬頭,河晚風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怒火。

江暮雪徑直問道:“就這樣?”

河晚風明白她的意思,“宗門會處理的。”

“如何處理?”

河晚風語塞。

事情最可能的結果,他心裡雖然不願承認,卻明白。

青媽媽在一旁低頭不語,卻腹誹道:“怎麼處理是我青玉宗的事,要你一個外人來管?”

見河晚風沉默,江暮雪心中有些失望,繼續說道:“兩條人命,不光是你宗門的事吧!”

河晚風明白她想要說什麼,想到自已的想法,心中頓時有些自慚形穢。

江暮雪突然變了一個人,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兩條人命,這裡是保平縣,發生在大周官府轄區內,既然是因俗世間的事而起,便當按俗世間的律法處置!”

青媽媽聽其語氣不善,原本還有些擔心,此時聞言心中不由得冷笑。

按律法處置更好!自已雖只是青玉宗的外門弟子,但這保平縣的縣令,依然得看自已的臉色行事。

河晚風腦子裡很亂,卻不願駁了江暮雪的想法。

他很清楚按律法處置的結果,同樣是不了了之。

對上江暮雪執拗的眼神,突然有些心疼,於是柔聲道:“好!按俗世間的律法處置,咱們這就去衙門。”

江暮雪聞言心中好受了些,突然又意識到自已對他的態度,不覺有些愧疚,輕輕點頭嗯了一聲。

二人出了望月樓,去了官府衙門。

路上河晚風很想告訴江暮雪真相,但見其神色堅毅,眼底清澈,便生生忍住。

官差很快來到望月樓,帶走了青媽媽和那中年男子,以及兩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