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很快到了立秋,七夕時兩個女子乞巧,晚上將瓜擺在案上看喜子是否結網。

沒想到第二天倩倩的瓜上有網,這是喜兆,彩雲甚至還打趣說說不定是相公中舉呢。

倩倩心裡算了下行程,想著按正常的腳程算也差不多到了吧。

以前聽說從府城到布政使司是一千多里水路來著。也不曉得過了大江沒有。

黃立魁來了後,為了避嫌,倩倩都不怎麼往前頭去,連織布機都搬到靠著園子的這面。

加上有王嬤嬤的監視,連稍遠處都去不了。田租由黃立魁幫忙收,摘花割麻由小四和彩雲做。

九月初旬的一個上午,倩倩在園子裡澆菜。

聽到黃立魁在天井裡嚷嚷:“小娘子快來看,這是找禮房書吏抄來的本次鄉試錄。”原來鄉試錄已出來了。

“怎麼樣?官人有上榜麼?”倩倩一聽將手裡的水瓢一扔,急急地從園子裡進來。

“你自已看吧。”黃立魁將鄉試錄遞過來。

倩倩拿起,從頭至尾找了一遍,沒看到何濟源的名字,首先想到的是他落榜,心情可能不好,剩下的這一個多月豈非難熬?

再想的便是這時已經可以捉花紡棉線織棉布了,女工不能落下。

她已經應布鋪管事,要開始畫蠟畫,做蠟染,所用的布還是自已和彩雲織的。

她用多錠紡車紡得快,彩雲織布,加上王嬤嬤在旁協助紡紗,倒也供得上。

黃立魁還在喋喋不休:“表弟這次沒過也沒關係,還年輕呢,這次算是探路了。”

倩倩忙點頭表示贊同。

十月初的晚上,天上並無月光,卻有滿天星斗,星光再璀璨也要點燈才能看得清。

那掛在燈架上的桕油燈在剪了幾次燈芯後,連著爆了好幾個大燈花。

倩倩盯了燈盞看了一會,想著離何濟源回來的日子不遠了。

旁邊績麻的王嬤嬤也高興地說:“二官要回來了。”

“是啊。”倩倩點頭,心裡盤算著從明日起要備些鮮物了。

合計了一下想叫小四去下籠子,看了下天又覺得太晚了,還是明日讓他釣魚網蝦去吧。

就這樣心事重重地過了一晚。

小四一大早去釣魚放蝦籠,半天倒是在瀟水裡得了幾條不大的鯉魚、鯽魚,一斤左右的河蝦,還有幾條黃鱔。

死了的先吃了,活的都養在小水缸裡。

初二日的傍晚有從北方回商人來報信,說是何相公已到祁陽,受邀去一同學家遊浯溪,請他帶了信回來。

何濟源在信中為未中舉而懊惱,又說到省城武昌的繁華,沿路府州的風土見聞,然後說要在祁陽住兩天,看一下浯溪的風光,跟濂溪比一下。

最後又叮囑她放寬心養胎,好好地等他回來。

倩倩也沒在信中讀出有多懊惱,反倒看到一個出遠門的少年歡呼雀躍的樣子。

比如他說過衡州時再訪石鼓書院,跟老山長徹夜長談,遊覽衡山諸寺,還在寺中盤桓了幾日,見到張江陵留下的墨寶。

過長沙時在嶽麓書院一遊,感嘆裡面學生的論作之精,長沙府的文風之盛,前所未見。

說到佔長沙府城一半多的吉王府,光在城樓上便見院牆高深,雕樑畫棟,說不出的富貴堂皇。

而武昌就更不用說了,人煙之阜盛,物品之繁多,書畫之風流,不可勝記。光市裡賣的魚小的都有七八斤,兩三斤的還只算魚苗。

隔江而對的漢口鎮、漢陽府城,更是舟楫林立,舳艫連綿數里。

洋洋灑灑六張紙,倩倩邊讀邊笑,後又忍不住撫摸日漸尖大的肚子。

她已懷孕六個月了,身子日漸沉重,也日漸渴睡。晚上紡紗時老想打哈欠。

幾天來小四每日都到離家近的碼頭那裡守一會。

兩日後的午時前,外出幾個月的兩人終於回來了。後面還跟著幾個挑著擔子的挑夫。

給了腳錢打發了挑夫,倩倩侍候何濟源洗好手,在神龕裡上了香,用艾草和姜煮好的熱湯泡了澡,換好衣服。

此時用鮮雞湯燉好的雞肉鮮蝦餛飩就端了上來。

何濟源和雙喜每人一碗吃得開心,倩倩在一邊佈菜。

其實菜就是一盤煎鮓魚,一盤白菜,一甌酸鹹。

等雙喜吃完第一碗到火房盛第二碗不出來後,兩人才開始說悄悄話。

但何濟源只吃了一碗就放下了。倩倩見他實在有些累,也不多勸,幫著鋪好床寬衣讓他歇息。

出來帶著彩雲開始整理行李和帶回的土產,還問雙喜這幾個月的行程。

看他的話裡也沒什麼破綻,只把心裡的疑惑稍微壓下來。

看到一擔裡有四包鹽,算了下大概有四十斤的樣子,面露疑惑。

“這是鹽船的商人送的。”雙喜小聲解釋。

“是淮鹽?”

雙喜點頭。

倩倩讓他先把鹽搬到雜物房的櫃子裡放著。

府城裡的廣鹽平時要三分銀子一斤,家裡只是在沒有的時候才去買幾文錢的,大多數時候是到何家的鹽店裡買。

而何家鹽店裡的鹽要麼是從梧州挑回來,要麼是從桂林挑回來,因為何家離廣西近的原因,大多是到桂林挑鹽。

她耳尖,偶然一次聽說一包一百二十五斤鹽平常是一兩銀子,最便宜的時候是八錢,而挑回來在鹽店裡賣一斤就是二三分,一包來回的腳錢不知多少,這中間的利潤是極高的。

但見不得光的成本也高,也不是任何一家人都可以開鹽店。

據何濟源以前告訴她的,能在地方售鹽的人家不是大戶就是有功名之家,換句話講就是要有背景,有門路。

在何濟源進了學之後,何家在寧遠又多開了家鹽店。

除了鹽,帶回的土產裡多是魚乾、魚鮓、細布、粉絲一類的,是楚北和湘北那邊的主要特產。

還有一些顏色綢絹,想來是從江南或四川來的。

東西還沒完全收好,就聽到何濟源在叫她。

“怎麼也不多睡會?”倩倩將鋪陳拿進來放好,看到人已坐了起來,就問。

“那些事讓下人去做就好了,大著個肚子,怎麼還事事親為?”何濟源早把簾子用銅鉤掛起來,坐在床上看她將那些鋪蓋被子衣裳拿進來。

“這些東西哪些要洗,哪些要曬,哪些要補的,都要看一下。”

倩倩過來幫著他把衣裳穿好,又用篦子細細地篦著頭髮。

何濟源將她反過身來,先把了下脈,後摸著肚子,輕輕地問:“小的聽話否?”

“哪裡聽話,天天在肚子裡轉圈圈呢。”倩倩笑道。

她聽王嬤嬤和張嬤嬤那樣的老人家講,小人在肚子裡動才是好的,不動就要小心了,所以每天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數一下轉了幾次。

這話說了沒多久,肚子又動了一下,連何濟源都注意到了:“在踢我呢。”

“還說,做父親的頭次摸,小的自然也好奇哪。”倩倩笑他。

兩人心照不宣地不提鄉試這茬。

何濟源在她把頭髮挽成髻,戴好網巾後便將她摟在懷裡,兩人就這樣相互看著,最後倩倩有心找了個臺階下。

不久彩雲就在外面問剩下的餛飩是否要全部煮完。

“煮了吧,表相公要回來的。”倩倩方想起小四去了老久沒回,也不知發生了何事。

“表哥這段時間過得怎麼樣?”何濟源故意問。

“這奴怎麼曉得在書院裡的事,就算在屋裡,奴也是在後面。奴看錶相公平時還算安分。”倩倩說話時瞥了他一眼。

“我倒是聽說了一些他的事,想不想聽?”

“相公不是才回來麼,怎麼還曉得表相公的事?”這回輪到倩倩好奇了。

“不曉得了吧。”何濟源得意,“我那祁陽的同學有個侄子也在宗濂書院讀書,這次我在那裡玩了兩天,可是聽說不少。”

“還有這事,都是些什麼?”

“聽說他在書院裡書不好好讀,被先生打了幾次手心,等他回來我要說一下。還有就是表嫂曾經派人來盯過他。”

“啊??還派人來盯梢?黃相公沒做什麼事被抓住把柄了吧?”

“自然,”何濟源颳了下她的臉頰,“有我這樣的表弟,怎麼會讓表哥上當呢。”

“你就吹吧。”倩倩嘴上可不慣著。

“不信啊,那晚上再告訴你。”

何濟源親了她一下就要起來逃跑,被倩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往哪裡跑?”

“不跑,誰說要跑的。”何濟源不承認,好說歹說才讓她鬆開,從還沒開啟的包裹裡取出個小盒子,“送你的,看下喜歡否。”

倩倩白了他一眼,開啟了,卻是支鑲青玉觀音菩薩的銀鎦金挑心,底座是鏨花的滿池荷花,還算精緻,撫著問:“這個,蠻貴的吧?只有奴有麼?”

“我一共買了三種,這是送娘子的。你看,底下的荷花叫滿池嬌,觀音是送子觀音,怎麼樣,本官人選得還不錯吧?”何濟源有些得意。

倩倩點頭,又誇了他一下,回頭將簪子收好,才出去看人做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