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署獄。
“諸位將軍慢走,請恕小人不能遠送!”
獄掾恭恭敬敬,將之王翦三人,送出門外,隨後立刻溜之大吉。
尚在獄中之時,他亦未說實話。
雖然他等並無苛待於明克敵,但亦從未有過善從,與之普通犯人,幾乎相同。
所以此刻,唯恐幾人秋後算賬,打算等待他等前腳離開,後腳便趕緊休沐回家。
三人站在獄外,王翦回首望之一眼,微微搖頭,悵然嘆息而道:“可惜了此等天下無雙的猛將,未能縱橫沙場,名留史冊,卻要於此而終!”
身旁鄧梁,垂首望地,滿面不甘之色,攥緊拳頭,咬牙說道:“難道亦無其他辦法,要讓某眼睜睜看於大人,被之遊街斬首不成?!”
王賁亦連連嘆息,無奈說道:“鬼士強硬如此,我等為之奈何?!”
三人於此徘徊許久,盡皆愁眉苦臉,唉聲嘆氣,卻亦不願離去。
忽然,鄧梁想起一事,臉色微微變化,稍稍停頓片刻,望至身旁兩人,沉聲說道:“啟稟將軍,末將想到一法,未知是否可用!“
“哦?!”
王翦父子詫異,轉頭互視一眼,趕忙催促說道:“究竟何法,速速道來!”
“大人歷來頗有主見,便是我等征戰趙國之時,主將桓翼與之意見相左,大人亦會直言而諫!”
鄧梁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然則凡事皆有例外,或許亦有一人,尚可改變大人主意!”
王翦凝目而起,沉聲問道:“何人?!”
鄧梁轉頭,望向北地方向,一字一句說道:“大人結髮之妻,婉玉!”
此言一出,王翦瞬時微微皺眉,王賁更是大失所望。
幽幽一嘆,搖頭說道:“鬼士何等人物,大王亦使其認錯而不得,怎會因一區區女子之言,改變主意?!”
“末將倒是覺的,此事不甚一定!”
鄧梁想至去載,隨於明克敵回家之時,所見種種之事。
緩緩撥出一口長氣,期冀說道:“末將愚笨,不會形容,然則亦能看出,大人對於髮妻之情,頗為深重!”
鄧梁目光鄭重,滿臉認真說道:“與之末將,半生所見男子,皆為大不相同!”
(古代的夫妻感情觀念,和現代人差別很大,他們大部分結合,也只是為了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罷了,要說感情多深,那還真不一定。尤其是那些達官貴人,妻妾一堆,有時候幾天都見不著一次,能好到哪兒去?當然,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只能說,有好有壞。但是男尊女卑這點,是無可辯駁的。哪怕再好的夫妻,尤其夫家有權有勢,向來都是夫唱婦隨,女子基本是沒有發言權的。)
……
趙國之地,宜安城外。
婉玉黑布遮面,滿頭汗水淋漓,正用力揮舞著鋤頭,於地面之上,奮力挖坑。
已過至三月時間,她亦仍舊用以灰黑塵土遮面,身上所著,也還是那身破破爛爛的粗布麻衣,只亦多了幾處縫補痕跡。
若說唯一不同之處,那便是其比起從前,身形更加單薄,幾乎瘦至未有人樣。
而其雙足,亦是赤果觸地。
至於原來,尚可裹腳的破舊布鞋,已被她修補縫好,與一村戶,換了手中這把,滿是鏽跡,鋒刃亦被磨平的青銅鋤頭。
許久之後,太陽東昇西落,已至夜晚時分。
婉玉連連喘息,暫停手中動作,擦了擦額頭汗水,隨之拖著鋤柄,走向遠處大樹之下。
那裡乃是其暫時居住之所,亦為之食物供給之地。
撿起鋪在地面,已然曬乾的幾片樹皮,再至腳下,挖出一把草根。
放入口中,艱難咀嚼片刻。
最後端著破碗,將水一飲而盡,混著滿嘴苦澀嚥下。
這便是其整整一日之食!
吃飽喝足,揉了揉飲食不良,有些灼熱的小腹,婉玉抱著鋤頭,和衣靠在樹幹之上,仰頭望著漫天繁星。
目光痴迷,喃喃說道:“大郎,你可已在星星上面,尋到阿孃了嗎?”
“如若尋到,你與阿孃,定然過的很幸福吧?”
“滴答!”
淚水順著眼角流下,落至滿是泥濘的鋤頭之上。
婉玉展顏而笑,輕聲喃語道:“真好呢!”
如何之好?!
是心生嚮往?!
還是為其高興?!
旁人未得答案,只有其自己知曉!
那夜,婉玉做了一個夢。
一個每日都會做到,內容盡皆相同的夢。
夢中,她又回到了明克敵歸家,說要與她成婚的那晚。
夜空之下,兩人相互依偎。
明克敵靜靜躺在她的腿上,而婉玉亦未有言語,只輕輕的捋著他的白髮。
安逸,卻又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