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頸後溼熱,顫顫巍巍地轉過身,與他四目相對,才發現千白止的眼眶已經紅了。我不知怎麼,心都疼了起來。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抹去他眼角的淚,手卻被他抓住。他看我的眼神柔情似水,我實在是不敢直視。

我連忙坐了起來,千白止也跟著我坐了起來。

死就死吧,總不能死之前還被人佔便宜不是。更何況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人看我的眼神怎麼看都不純潔,我還是把話說開了好。

“那個……千老師……如果您對我有什麼不滿呢,您可以直接告訴我。沒必要送我個定時炸彈還佔我便宜吧。”我尷尬地笑:“不知道是哪裡得罪了您……總不至於說了那幾句違心的話,您真記仇了?”

千白止茫然地看著我,語氣顫抖:“阿音,你怎麼了。”

阿音?

阿音是誰啊,他不是腦子壞了。

“阿音是誰。”我晃了晃他不動的眼:“我是姜小聲啊,我們昨天才剛剛見過。”

“姜……小……聲?”

“是啊,您還送我回家,您還記得嗎。”我的手腕又被他捏住了,他掐住我的手腕,眼神變得犀利起來,一股恐怖的威壓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不知道他在試探什麼,只不過在試探之後,鬆開了我的手,威壓也隨即消失。

他剛剛冷漠的表情一下子又笑了起來:“阿音,你只是睡久了糊塗了。”

“不是……我真不是……您真的認錯人了!”

“我說你是,你就是。”千白止的眼睛一下子從紫色變成血紅,我被嚇著了,想說的話也生生憋回了肚子裡。

千白止雖然嘴上這麼說,但還是下了床,推開門,對著門口的婢女吩咐道:“王妃剛剛甦醒身體不適,你們好生伺候著,不允許任何人來打擾王妃。”

他說罷,就快步離開了寢殿,似乎急著去求證什麼似的。我人到現在都還在懵逼狀態中,什麼情況啊。千白止在說什麼,還有阿音是誰。我低下頭,伸出手,大驚!

這根本不是我的手!等等……

我慌張地跑到鏡子面前,已經傻了眼。鏡子裡的女人,有著英氣的臉龐,一雙丹鳳眼,眼角修長,有著一頭幹練的短髮,整個人看起來英姿颯爽。

這個女人生得美貌,但絕不是我。

我猛地摸著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摸了一遍,不是皮,是真的臉。

不是……咋回事……我怎麼跑到別人身體裡來了?

再聯想到千白止剛剛那個態度,這個女人不會就是他那個死的了老婆吧。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我的魂魄附到了人家死了幾千年的老婆身上,我已經開始手足無措了。

怎麼會這樣?我好好地在家裡趕作業,還借屍還魂了?

我跑到房間門口,卻被人攔下來:“殿下吩咐了,王妃身體不適,不易走動。”

“不是……這算囚禁了?”我道:“你們能不能講點道理啊!”

“王妃恕罪。”小婢女們紛紛跪下。

我重新回到房間,開始在房間裡一處一處檢查有沒有密道什麼的。結果檢查一圈下來什麼也沒有,我哪裡還有心情睡得著,這裡可是妖界,我聽那個老頭說,現在妖界亂著呢,我若是這麼長久呆下去指不定會怎麼樣。

我心裡焦慮著,心中好似有一團火,就跟之前被那平安扣燒著時那樣,我捂住胸口,密密麻麻的疼,我開始站不起來,想爬到門口想找人求助,也完全沒有力氣,直到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我發現我已經脫離了阿音的身體,自已的魂魄飄在空中。我的手觸碰到牆壁,竟然毫無阻礙地穿了過去。所以說現在只要趕緊回家,然後回到自已的身體裡就沒事了吧。

我想著,立刻飛出了房間。

這才看清楚這妖都的模樣。我所在的房間是千白止的寢殿,而整座王宮,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城堡,哥特式的建築和羅馬風的雕塑,還有東西方魔幻的交錯藝術,讓我看得眼花繚亂。王宮所在之處是高山之上,而山下則是城市,城市四周都是參天大樹,樹枝樹根與房屋盤綜錯節,頗有精靈夢幻城堡的味道。

不過我也犯了難,此處是妖界,妖界有多少城市我也不知道,更不認識路,現在是個孤魂野鬼,也不方便直接去問,等我找到回家的路,墳頭草都五丈高了。

我一個人飄蕩在大街小巷之中,妖界之人大都長得奇形怪狀的,有些愛打扮成人的女的嫵媚男的風流,有些則喜歡原汁原味,就用自已本體在大街上橫衝直撞。為了適應不同妖類的習慣,這妖都的街道都修的很寬,居然還有紅綠燈,斑馬路,什麼霓虹燈,3D裸眼大屏應有盡有,再加上一些特有的法術,真是比真的還真。

妖都的大廈也修得好的,甚至我還看見了美速達的廣告大樓。美速達是人間的一種飲料,沒想到在這妖界也有店鋪。我瞧起來,除了這王宮有些古早的意味,其他地方都現代化了。

也是,電視劇裡看的都是古代背景,這人都現代社會了,其他種族不也需要發展嗎。

只是我這魂魄飄來蕩去,也沒有手機,聯絡不上人,找不到路,急得一團亂麻。

要不還是回王宮裡去吧。

不行不行,那個千白止一看就不是個好貨色,說什麼送我護身符,結果轉眼就想謀害我。就在剛剛,分明是認出我不是他那死了的老婆,非要堵我的話,我現在回去豈不是變成了案板上的羔羊任人宰割了。

我真的一籌莫展了。

我思慮著,眼神一轉,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雖然穿著黑色斗篷,但就是因為太黑在人群中極為扎眼。

頭髮也是亂的,下巴鬍鬚也不少,這個身高,難道是……

我也顧不上其他,偷偷跟在那人身後。

這個背影看起來,就像是大叔。

就是我隔壁那奇怪房子裡的大叔,雖然他很少出門,我也就見過那麼幾回,但他身上的氣質實在是太奇怪我不得不注意到。

更何況上次淵貝來我家,大叔也不在家裡。

他房子有那樣的功效,我早想到不是普通人,如果是來了妖界的話,說不定還能跟著他回家。

我一路悄悄跟著,想著是魂魄他也看不見。就這麼一路跟到了一處巷子裡。

男人停下了。

“跟了我這麼久,不怕我殺了你麼。”男人一開口。

我直接認出了就是隔壁大叔無疑。等等!他知道我跟著他,難道他能看見魂魄?

大叔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也是一驚:“你怎麼在這裡。”

“大叔!大叔!你真能看見我?!”我飛到大叔跟前,激動得話都說不清了:“大叔,大叔——救救我——救救我——”

大叔皺了皺眉頭,“你怎麼在這。”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在家裡寫作業,醒來就在這裡了。大叔你帶我回家吧。”我哇哇大哭,看見他像是看見了救星似的,我從小時候記事起,他就住在我家隔壁,雖然我偷他家的水,借他家的光,被鬼追的時候闖進他家的院子裡,他都只是不厭其煩地將我提出去,從沒有說過我一句。

不知不覺,已經在我心裡形成了一個避風港,只要他在身邊,雖然沒給我過我什麼好臉色,卻是心也安了,也也輕鬆了。我看他就好像看待自已的慈愛的長輩,雖然他的外表和內心並不慈愛就是了,但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隻要見到他,我就知道我安全了。

比如現在。

大叔沒答應,也沒拒絕,我就知道是答應了。

他既見了我,就知道不是什麼壞人,又自顧自繼續走著了。

“大叔,你怎麼來妖界了。”

“來處理一些急事。”他的聲音冷冷的。

“急事,是什麼急事。”我問。

他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我霎時間就不敢再問,生怕他不帶我回家了。

我跟著大叔一直走到一處寫字樓前,大叔搖身一變,竟然變成了外賣小哥,他這瞬間化形的功夫,竟是比滾滾還強。大叔熟練地告訴門衛,說是三樓的毒娘子的外賣到了。

那毒娘子從樓上下來,大叔不知道使了什麼法術,毒娘子一路跟著大叔走到巷子裡,然後化成了水。

我嚇了一跳,慶幸自已剛剛沒有多問。

緊接著,大叔又諸如此類地做了多次,殺了不下幾十只妖怪。我終於忍不住開口:“您老人家不會是賞金獵人什麼的吧,接了懸賞過來殺人的……如今……如今我聽說妖界亂了,莫不是你是哪一邊的……”

我又被瞪了。

“不不不……我沒有別的意思,我跟妖界誰都不熟,我不敢摻和進來我就想回家。”

大叔這才開口:“這與哪方勢力都沒有關係。”

我似懂非懂。

“那我們現在還是要去殺……嗯……處置嗎。”

“不了。”大叔道:“去城外,還有更麻煩的事情等著。”

我點頭如搗蒜,大神幹什麼都沒事,反正我也是個魂魄,殺不死的怕什麼,還能見見世面,看看什麼妖怪打架之類的,也不知道大叔是哪個種族的。

到了城外,荒郊野嶺,遠遠地就看見了好大一片烏雲,果然不是什麼好兆頭。這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亂七八糟的。只不過我見那城裡也是好好的,還有什麼大事。

等到靠近烏雲的中心,我才發現竟有一顆巨大的水晶球。

這水晶球渾身發著黑光,水晶球旁邊站了十幾個妖怪。

“你是什麼人!不知道這裡不能靠近的嗎!”那妖怪見大叔靠近,立刻怒斥。

我見這幾個跟剛剛誘拐出來的不是一個型別,不是好對付的,剛想說小心,那幾個人就剎那間變成了水。

那句小心硬是沒說出來。

大叔走到黑球面前,一觸即碎,烏雲也隨之消散。

“呵呵……呵呵……”大叔的笑聲滲人:“想模仿當年無常的法子,也真是夠蠢笨的,無常是個變數,氣息相連才有得空,這群人是個什麼東西。”

“大叔……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回家呀。”我壯著膽子問。

“罷了,這些小事就交給千白止吧。”大叔道:“上了年紀的人,什麼都要管著。”

“意思是!我們能回家了?!”

“不忙,暫且在城中住一日。”大叔道。

“好吧……”

我想,這次回去,一定要找淵貝給我個護身符,我覺得我最近是越來越倒黴了。其他人斷然相信不了的,淵貝我知根知底的,也只有他靠得住了。

回到城裡,大叔開了一間酒店。

我跟著大叔進房間,沒想到這酒店的廁所竟然是透明的。大叔走進洗手間,脫了外套,我驚呼一聲:“你……你幹嘛……”

“洗澡。”大叔回答得自然。

“不……不是……我還在這裡呢,您老人家直接脫衣服不好吧。”我汗流浹背,難不成這些年看錯了他,其實是個老色狼……

“你怕什麼。”

“額……我……我……我一個黃花大閨女。”

他第一次嘴角揚了揚,好像是笑了,“你一個孤魂野鬼,還怕我對你做什麼嗎。”

“喂!我不是孤魂野——啊——”我剛想反駁,一扭頭就看了光溜溜的身子,大叫一聲趕緊轉過頭去不敢再看。

過了好一會,水聲停了,大叔帶著一身熱氣出來,一張浴巾圍在腰上,另一張浴巾擦了擦頭髮。他的頭髮不長不短,遮了他大半張臉,鬍子拉碴的,鎖骨卻很明顯,面板看著倒不像是老的。

我也是算著日子喊的大叔,畢竟在我小時候他就是成人樣子了。現在想,他既不是人類,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喊大叔也行。

“穿好了。”

我這才扭頭。

“累了,我要休息了。”他往床上一躺。

“那我……那我咋辦,我睡哪。”我急得團團轉。

“你是個魂魄,睡哪不都一樣嗎,無知無感。”

“……”我覺得他今天跟我說的話比過往十幾年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