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告訴陳小魚,她一定會很傷心吧,那就編個謊言好了。淵貝在回去的時候,超遠距離就感受到了大量神力波動。看來這地方真的是待不下去了,淵貝只能繼續編個謊言帶陳小魚離開。一個謊言,另一個謊言,需要無窮無盡的謊言去彌補。

可是當淵貝想帶著陳小魚逃離時,九重天的人卻已經趕到了。之前的屠殺讓帝釋天震怒,下定決心要剷平他們。淵貝知道,他貪圖的那一點溫存即將消耗殆盡,在與九重天大神們的戰鬥中,淵貝知道不用盡全力是無法擊退這些人的,但每每牽動全身,就壓制不住橫生的侵佔。

“阿姐......阿姐不行......”淵貝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陳小魚,她身上滾燙的靈力波動讓自已不受控制。

“桀桀桀,桀桀桀。你不是想讓她永遠陪著你嗎。那你就去吃了她,吃了她她就永遠在你身邊了。”橫生的聲音如鬼魅一般縈繞在淵貝的腦海中。

“滾——你給我滾——”

“你藉助我的力量,卻要踢開我。小子,過河拆橋可不是好行為啊。”

淵貝看向陳小魚,他眼中的渴求和慾火越來越強烈,陳小魚伸出手,想靠近他,安撫他。但他知道,此時的自已根本控制不住自已,她過來,他只會傷害她!淵貝咬咬牙,掉頭跑進了森林之中,消失得了無蹤跡,只剩下陳小魚呆呆地站在原地。

離開之後,淵貝再也無需控制,他在森林裡橫衝直撞,遇到樹幹就要上去自殘幾番,透過疼痛的方式讓自已保持清醒。就算是麒麟龍血脈,但橫生是妖神手下五大將之一,實力非同小覷,當年自已要利用祟氣的力量,現在就只能吞下反客為主的折磨。

“桀桀桀,桀桀桀。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想甩掉我,不就是傷害自已麼。”橫生笑得歡樂:“祟氣有什麼不好,小子,接受我。只有你才能和祟氣共生這麼久,這是你的榮幸,是妖神大人的賜福。只要我們聯合,那九重天的什麼大神都不是我們的對手。我們只會越來越強,越來越強。”

“你給我閉嘴——”淵貝將靈力深厚的一掌打向自已的體內,橫生都被震了三震。

“你瘋了?!”

“如果你不想跟我一起死的話,就閉上你的嘴。”淵貝道:“我不怕死,不知道你怕不怕。”

“你——”

“你想變強,我可以幫你。祟氣四散,我會去六界吸收祟氣,你不要惹我,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但你若是還想蠱惑我,我就帶著你一起下地獄。”淵貝字字句句認真,將橫生都鎮住了,他確實也不想惹這個瘋子。畢竟他們倆現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損人不利已的事情橫生是做不出來的。

後來,淵貝行走在六界各地吸收祟氣,直到再一次遇到了陳小魚。

這一幕幕場景紛紛在陳小魚的眼前閃現。

一向都在說淵貝壞話的滾滾此時也沉默了。風宴將畫面收起來,重新端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道:“最近魔界的茶事越來越難喝了。不是我挑嘴,只是人年紀大了,就會對這些事情感興趣,看來改日是要改善一下魔界的水土了。”

“風宴,你給我們看這些是什麼意思。”滾滾飛到桌上,抱住他的茶壺,一副“你不說清楚我就不讓你喝的架勢”。

“我並無他意,還是那句話,小魚仙子既然誠心誠意地問了,我就一五一十地回答。”風宴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我永遠都是誠心誠意的。”

“他——是想給我擋罪。”陳小魚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已的雙手:“所以......一切的源頭是我?是我打亂了六道輪迴,淵貝是為了救我才毀了忘川山?”

“眼見為實。”風宴道:“我這法術是上古秘術,不會作假,仙子也可以自行分辨。”

“你——你別裝。你既然這麼厲害,那麼這件事你肯定可以解決的吧?”滾滾怒道:“當初是你誘導臭女人去催生什麼忘川草,又是你阻攔淵貝不讓他救陳小魚,如果不是你,六道輪迴怎麼可能被打亂,如果不是你,忘川山也不可能被毀。風宴,你好說好歹也要負一點責任吧!現在這樣一定還有補救的辦法,對不對?”

“自然是有的。”風宴道:“世間萬物一切相生相剋,無論什麼樣的境地都不會是絕望。”

“我就知道,你跟我們這麼久,我們是好朋友你一定不會放下我們不管。”滾滾開心地在空中飛起來。

“方法是什麼。”陳小魚問。

“跟我來。”

再一次來到冥府,來到那忘川山。陳小魚記得上一次來時,雖然算不上什麼欣欣向榮,但也不至於變成現在的一片焦土。風宴走在最前面,陳小魚和滾滾跟在後面,風宴問她:“你要是能救下他,他又該何去何從。他身負祟氣,九重天定容不下他,就算是逃過了這次。還有下次,下下次,你不能每一次都救他。”

陳小魚確實想過這個問題。

“我倒是有個想法。”風宴道:“麒麟龍本就是龍族之首,東海的龍族也只是竊取了龍族之首的位置。他若是想管理龍族,我也未嘗不可幫他一把,就當是還長風的人情了。”

“你究竟要我做什麼。”

“到了。”

陳小魚定睛一看,忘川山上有一棵被燒焦了的樹,一片樹葉也沒有,樹幹孤零,枝丫斷節。風宴說道:“這棵樹已經枯死幾千年了,他和忘川草是一樣的效果,可以穩固六道輪迴。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效果。”

“什麼。”滾滾問道。

“固魂。”風宴道:“六道輪迴混亂以後,無處輪迴的孤魂野鬼有很多,許多魂魄也即將消散,這棵樹名為上古,是七千年前大戰以後眾神為無數亡靈種下的神樹。但在之前,因為某些原因枯死了。”

“這種神樹,臭女人有什麼辦法。”滾滾道:“你這不是存心刁難我們,還是說,你已經有辦法了?”

“自然是有的。”風宴道:“以此為代價與九重天談條件,我會宣告淵貝是長風遺孤。屆時能保住他的性命,九重天也不會再追究。”

“你想要我做什麼?”從前,陳小魚還能無條件地相信風宴,可是經過這一系列的事情以後,她逐漸明白,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一切都是有平衡的交換的。

“我——要你死。”

我要你死。

風宴說出這話時,語氣平淡,聲音溫柔。彷彿只是在訴說中午吃什麼這種平常事似的。明明口中說的是要你死,眼神中卻沒有絲毫的兇狠與憎惡,只是平常,只是平常。

聽到這幾個字,滾滾差點就衝上去罵娘了。但唯一剩下的理智還是阻止了他:“風宴——你什麼意思,你要臭女人一命換一命?”滾滾氣得咬牙切齒:“你瘋了吧你,難不成這麼久,你都是為了做這場局?風宴——你說話啊你——”

陳小魚陷入了沉思。

滾滾害怕地拉住陳小魚:“臭女人,你別聽他的,一定還有別的辦法。他不願意就算了,我們去找拂塵古神,他不是當你師父了嗎。魔界的人就是壞胚子,都是壞蛋——”

兩人都在等陳小魚的回答。

“我答應你。”

四字一出,滾滾更加坐不住了,拍打著陳小魚的背:“淵貝瘋了,這個風宴也瘋了,臭女人你也要瘋嗎?!你究竟在想什麼啊!!!”

“小魚仙子果真是個妙人。”風宴笑道:“都不問問我為什麼嗎。”

“你若是想說,自然不會瞞我。若是不想,我又如何能讓你開口。”

“上古復甦的代價,是以你的血肉身軀,修為靈力,全部注入其中。以你的身軀,換來他的新生。”風宴撫摸著樹幹,道:“這天底下,能做到此事的,只有你一人,也只能是你來做。”

“我?”陳小魚不解:“我修為不過數十年,比我厲害的大神遍佈,為什麼是我。”

“五千五百年前,是一個女子親手摧毀了這棵神樹。這女子與你頗有淵源,所以也只能你來做。”風宴道:“你是陳小魚,也只會是陳小魚。我不會逼你,但復活上古,能讓千千萬萬的孤魂得到歸處,還能救你的好弟弟,我不急著你的回答。你方才的回答我就當沒有聽見,再給你七日時間考慮,等你想好了,我在這裡等你。”

回去的路上,陳小魚腦子亂作一團,身邊的聲音只有滾滾絮絮叨叨的囑咐:“臭女人,你別信他的話……你不要去送死,我們肯定還有別的方法救臭小子的,我們一定可以……”

這七日,能讓陳小魚做很多事。滾滾不信風宴的話,四處找人,可是沒有人能幫淵貝,應該說沒人敢幫淵貝,畢竟一旦和祟氣沾染上,就是和妖神是同夥,沒人敢冒上這謀逆的罪名。

偶爾有一次,終於有人推薦滾滾去找一個什麼大人物,等到滾滾找到那個大人物時,風宴笑眯眯看著它,它絕望了。陳小魚想了很多,她總覺得,風宴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難不成他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拯救上古?可是自已走後,淵貝該怎麼辦,九重天的人還會不會刁難他?敖凡的秘密會不會被他發現?

淵貝……淵貝……

都走到今日了,自已和他,還是有很多要說清楚的吧。陳小魚拜託了清影,再一次來到了天牢。淵貝身上的傷口還在冒著血,面板潰爛,有些已經結了痂。他的頭髮很亂,看不出昔日的模樣,但陳小魚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他來。

開啟牢房的門,陳小魚走了進去。

“哦,我還以為你死了呢。沒想到還撿回一條命了,那麼不知死活地撲上來,你覺得我就會感謝你嗎。”淵貝嘴上咄咄逼人,陳小魚卻也只能無奈地笑。她自然知道淵貝心裡是什麼算盤,他只是想罵走她,讓她不要再插手他的事了。

陳小魚只是默默坐在他的身邊,握住他受傷的手臂,開始念著法訣。很快,她手心裡就泛起了一陣溫柔的光芒,在這光芒之下,淵貝的疼痛感也緩解不少,他看著認真的小仙子,看著她手心裡的治癒法術,千言萬語卡在喉嚨裡,他多想告訴她……可是馬上就要離開的人,說這些,只會讓活著的人更牽掛吧。

“淵貝,陪我聊聊天吧。”陳小魚靠著牆,坐在他的身邊。

“我和你沒什麼好聊的。”

陳小魚假裝聽不見他的話,抱著膝蓋,撇著頭問他:“你若是能夠活下來,以後想做什麼。”

“我……我沒想過。”淵貝也很想再和陳小魚說說話,他沒想到自已就這麼自然地接下去了。

陳小魚又說:“算起來,我們離開東海也不過多少年的時間。這大千世界六界之中,還有很多我們未曾觀賞的風景。到時候,你就找個喜歡的女孩,一起去看看吧。”

“我沒時間去看了。”淵貝道:“小魚仙子還是等著自已去看吧。”

“好。”陳小魚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明明曾經是最親密的,無話不談的人。此時此刻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兩個人都各自藏著自已的心事,卻不約而同地想多再待在一起。

因為兩個人都知道,這很有可能是為數不多的次數了。

“我想到我們在東海的那些年,我以前總是聽師父說,什麼白駒過隙呀,什麼歲月如梭啊。我都覺得沒什麼概念,現在想著,還真是——”陳小魚歪著頭,仔細回想:“你既然不知道以後做什麼,那我換個方式問你吧。你如果——你如果有一次重生的機會,你會做什麼。”

仙子純粹的眼神落在傷痕累累的少年身上,這一眼,就是千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