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已經持續到了下午,上午的陽光早已西斜,來到了窗邊。
仍然沒有結果,為首的羊嘆了一口氣,眉宇間的疲倦感覺,一如眾羊的神色困頓不堪。
手上的藍色粉筆,已經快要用完了,這是第三根了,而一旁的空粉筆盒,早已摞起來了。
拆開的壓縮餅乾和拿進來的暖水壺,證明他們已經商議了一整天了,同樣的結果也是顯而易見。
沒有任何良策可用,一想到這,有些羊的神色就浮現出幾分急躁,嘴裡抽吸的香菸,也悄然變短了幾分。
“我想可不可以這樣……”有人提議道,而他沒有稱呼為首的羊職務,大夥已經不在意這些細節了。
“你的意思是……”放下手裡的粉筆,坐在黑板旁邊的總參謀長,拿起一根新的紅色粉筆。
一道紅線,從字母A3,一路來到高原下的關口。
山腳下的隘口,只需要看一眼,便會明白它的重要性。
V字形排列開的陣列,一節一節的嚴陣以待,向西和向北的樞紐,一座規模不大的小城,就在關隘南方不足十五公里,也正是這一處火車站,連線起東部中部,西部溝通最近的要道。
上下山的要道,五六處關隘,也包括渡雁關在內。
“狼軍乘勢而下,勢必要切斷我軍東西聯絡,中線的東西走廊帶,我覺得應該加強一下防守力量。”
聞言,不少人開始思考起來,但是大多數人的臉色……並不算好看,想來這條建議算不上多高明。
面上閃過一絲憂慮,坐在首位上的總參謀,沉聲道:“第三兵團,只有七萬人,如何能死守渡雁關?”
“且不論狼軍進入高原,前進方向一片坦途,地形不適合防守,更何況他們要奪取中部地利,何止會用十幾萬人?”
“要守,必須連同高原地帶,一併守住,否則毫無意義。”
總參謀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講出意義相近的話來。
大夥默默點頭,雖然都清楚此事,但他們仍試圖找出解決的辦法。
“三座大山,既是屏障也是阻礙,我們不能主動放棄地形的優勢,尤其是東部的山脈。”
一位年紀稍大的將領,起身來總參謀長身邊,拿起桌上的教鞭。
敲敲地形圖上的西北—東南走向的山脈,再從山河間的綠色平原地帶,一路向西南,直到碰上一個圓圈,位於藍色區域邊緣上的城市。
兩條侵略性極強的線路,悍然衝到了海岸線上,不但一刀切斷了羊軍東側突出的大部隊,還隱隱有向海上發展的態勢。
“敵軍長驅直入,不僅會切斷我軍退路,分割我軍與中原軍的聯絡,還會從海上港口,直接威脅我綿羊族東側沿海地區的所有經濟發達地帶。”
“那……我們要守東部,西線和中線怎麼辦?”東線的一位軍長,若有所思地提問。
“不,我們務必要把握在手上的,是中部的高原地域。”
不等坐在總參謀長身邊的羊開口,中部戰區的司令員,先一步開口解釋了原因。
“東西兩頭雖然有山脈,但總體上低於中部,多數要道,均在中部高原後,如果被狼軍居高臨下監視,將是極其危險的態勢。”
“西北軍想要向後撤,只能走兩座山脈中間的狹長地帶,不把守中部高原,很難安全撤退回來。”
聞言先前準備開口的西北軍將領,反而眉頭一掀,神色古怪地說道:“撤退?撤什麼退?”
“人人都說西北是荒無人煙,沒什麼大城市要地可守,既然通道不能不守,我為什麼不能反守為攻,反過來搶先一步頂住狼軍?”
眉毛一挑,中部戰區的副參謀長質疑道:“哦?這麼說你是打算放棄西北不守了?”
搖搖頭,西北軍的司令員,上前一步,用手指一指。
“不是,第一山脈即便不守,有第二山脈和第三山脈,還有我族最高最大的高原,狼軍也不能不和我軍一樣,走西側通道向中原地帶進發。”
眾人的目光,循著西北軍司令員的手指,來到了地圖西側。
“中部高原,雖然是高原,但西部仍是四五片沙漠荒地,裝甲部隊難以應付如此複雜的地形,我軍狼軍皆是如此。”
“所以狼軍要想佔領高原達成監視中部地區,西部地區的戰略意圖,勢必要從高原北部做文章,主要的進攻方向也應該是高原北側的中間。”
手指在第三軍和第七兵團的位置上點點,西北軍司令員的意思很明顯:“消滅駐紮於此的第三軍和第七兵團,狼軍才能拿到上山的關口。”
第三軍和第七兵團也有人在場,此刻也點頭默默贊同,他們確實把守著緊要關卡。
“那麼狼軍的後勤補給……是不是就需要從這裡,還有這裡的鐵路和機場,運輸到前線呢?”看到三三兩兩的人點頭,西北軍司令話鋒一轉。
“你是想截斷他們的補給線,可這不能完全阻攔狼軍的進攻啊。”有人說道。
“阻攔狼軍的進攻?實在高看我們西北軍了,我也沒有這樣想象力。”
反丟擲一個問題來,西北軍司令員笑盈盈問道:“荒漠裡有什麼值錢的呢?居住在沙地裡的人,有一座繁華城市的一半人口嗎?”
聞言,一直沒開口的總參謀長眉頭緊皺,面上流露出幾分神情。
“我西北軍駐紮在鳥不拉屎的荒原,只有兩個原因,一是那裡是我們的領土,人也是我們族群的人,誰也別想覬覦的。”
“第二個原因,我想大家也都清楚,我不多說了。”
“能讓在座的諸位,阻攔住狼軍進攻的妄想,挫敗狼族的陰謀,很值!”
西北軍司令員的嗓音突然提高,聽得有些疲倦的眾人精神一振,眼裡恢復了幾分清醒。
“室內有不少同僚抽了不少的煙,屋裡有點沉悶了。”
“呼……”自然明白西北軍司令員的用意,總參謀長自打他上臺,沒舒展開的眉頭也終於鬆開了。
“我們討論了一天的是攻是守,計算人員損失傷亡,預估怎樣糟糕的後果,我只想說敢於犧牲的精神很好,但也不要過於悲觀,也不要有半點懈怠。”
“你的提議很好,大夥也去洗洗,洗一把臉透透氣,晚飯後回來再想想,一旦戰爭打響,我們北方方面軍,該怎麼樣承擔起應盡的責……義務。”
“會議暫停。”
一聲令下,眾羊點起的香菸紛紛被掐滅,放進了菸灰缸中。
只有四五個人,還在位置上,彷彿沒從陰雲中走出來。
“……”
收拾筆記的手,輕輕觸碰了一下,東部戰區的第一軍軍長抬抬下巴,示意自己收到了。
是他的副手,陪同來的第一軍副軍長兼作戰參謀長,在示意他私下和總參謀長討論些什麼。
桌子對面正要起身的三人,也看到了這一幕,心中瞭然也在東部戰區司令員的眼神示意中,離開了會議室。
感覺到有人來到自己面前,仍舊在座位上的總參謀長,抬起低沉的頭來。
“是你啊,有什麼問題待會一起討論吧。”“我在想其它的問題,今天到場的人。”
“你指的是北海艦隊的人,今天為什麼沒來對吧?”
“對,我估計他們現在和我們一樣,也在苦思冥想吧。”
“班長,狼族真的想進攻,那狼軍會發展成什麼樣了呢?”
“不清楚,不過今天晚上,你就能知道了,連長他應該告訴過你,今晚也和他一起吃飯了對吧。”
作為同一所軍校和同一部隊出身的三人,自然私下裡有習慣性的稱呼。
“分兵那年,你有個同學好友去了其它部隊,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怎麼了?突然提起他?”
“他是連長的弟弟,最近有了訊息,宴席上你就知道了。”
“對了,你先去換身衣服,今晚北海艦隊的指戰員,也來了。”
目送將信將疑的下屬離開,總參謀長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桌上的資料夾。
只見上面的紙條只寫了一句話,是今早發來的,意思和西北軍司令員的差不多,只不過主語換成了北方方面軍。
“不惜一切代價,阻攔來犯之敵,即便北方方面軍全軍覆沒,亦要為其它方面軍保衛族群創造條件。”落款不是他們的老師,而是慢羊羊。
窗外的一點殘陽,開始變得晦暗。
樓外來接送的專車已經到了。
扶著一臉神傷的北方方面軍司令員,第一軍軍長眼中也閃過一絲悲慼,兩人互相攙扶著坐進轎車內。
“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
默唸兵法上的圭臬,總參謀長緩緩起身,轉過頭來,看向懸掛在會議室裡,巨大的戰略示意圖。
“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西北軍自認死棋一塊,中部戰區寸土不讓,東線戰場……”
“地利不能拱手讓人,猶如象棋河界進退不能,各部相互之間不能通氣,圍棋上被困住的大龍。”
“雖然知道狼軍的目的,但是時間和具體行動方針,依舊能左右戰局。”
“只能寄希望於情報了,希望它能帶給我們些有利的訊息吧。”
“唉。”
一聲長遠的嘆息,從光線完全消失的會議室內傳出,只餘一片沉寂的黑暗。
一粒紐扣掉在地上,在無人在意的角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