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章 今生

她的指尖落在桂枝的手腕處，輕輕收緊。桂枝吃痛，又喚了她一聲：“殿下？”

少女眼中的迷霧散去，這才恍然回過神來。

是了，如今是盛元三十二年夏日，她十六歲，才離開宮闈，自立門戶，住進長公主府中。

她還未曾……遇見羅世琪。

她輕輕鬆開了手指，失去所有力氣一般跌坐在榻上，低垂著眼睫，不知在思索何事。

口中卻是低聲應著：“……我沒事。”

桂枝見狀哪裡能信她的“沒事”，蹙起眉尖，便要去找太醫來。

“這已經是您一連小半月以來，第三回做噩夢了……奴婢進宮去請太醫來。”

還沒走出殿門，便被少女復又輕喚了一聲阻攔：“桂枝。”

宮女停住腳步，少女微微搖頭，示意不必麻煩，“……許是因皇弟被封太子的典禮才過，太過勞累所致，不需擔心。”

前些日子，七月初九日，跟她一母同胞的三皇弟被父皇封為東宮太子，儀式繁瑣又盛大。她這個做姐姐的，也跟著受封賞，忙活了好幾日。

這個理由說來也有道理，桂枝便沒再忙著去請太醫。

侍奉少女午覺起了身，披上一襲桂子綠色妝花緞的薄衫，少女在窗前坐下，隨意翻看著先前未曾看完的幾本帝王術。

桂枝看著，便忍不住犯起了嘀咕：“殿下又不必做天子，怎麼突然想起來看這樣晦澀難懂的書？”

祝皎便想起往日，她的確自詡天之驕女，一世安穩榮華，平日裡肆意妄為，想著有父皇和皇弟二人護佑，從不耐著性子學習這些東西。

可如今重活一世，卻發覺誰都是靠不住的，只有自已站穩腳跟，才有自保之力。

少女只是彎唇淺笑，並不多言。

桂枝倒是突然想起一事來，語氣輕快了三分：“對了殿下，輔國公府的長公子派人來傳話，邀請殿下後日花燈會上同乘畫舫遊河。”

少女搭在書頁上的指尖便不覺稍稍一頓。她垂下眼睫，眉眼間不動聲色。

“是麼？”

“羅郎君待殿下極為上心呢，”桂枝倒是未曾察覺出異樣，一面沏茶，一面說笑道，“上回殿下的帕子掉了，也是他拾了，親自送還給殿下的。”

祝皎聽著這樣的話，若是前世的她，必定也覺得羅世琪待自已一片真心。而如今死過一回的她，心底卻只覺得一片冰冷。

前世的這個時候，花燈會繁華熱鬧，羅世琪也邀請了她去約會。

春心萌動的少女欣然前往，還特意新裁了一身桃粉色羅裙，裙襬重重疊疊，如花瓣一般嬌麗貴氣。就是為了讓他看見自已時，誇讚一聲“極美”。

可在畫舫上游玩時，卻發生了意外。

她原本坐在窗邊，這時那郎君忽然間讓她過去船尾處，二人並肩而立，一道觀賞兩岸的燈籠表演。

少女此時心口處忍不住怦怦跳得厲害，站在他身旁，哪裡還記得觀察四周。

一時腳滑，便如此墜入冰涼的河水之中。

事發突然，眾人都慌了神。是羅世琪親自跳下來，將她救回岸上的，還頗為貼心地將自已的外衫脫下來，蓋在她被水浸溼而有些透明的衣裙上。

也正因如此，祝皎才會愈發喜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