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你又在玩什麼?”樂昀有些懵了,這怎麼還跟孤鴻閣扯在一起了。

“說來話長,不過有一點我也是進了孤鴻閣才知道,孤鴻閣原本是竇憲一手創立的,就現在來看,可能要不了多久孤鴻閣便會脫離竇憲的實際控制。”樓相歌的神情嚴肅了起來,對樂昀認真地說,“樂兄,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幫我。”

“什麼事?”看他這個樣子,樂昀也正經了起來,這些年再苦再難,也沒見樓相歌求過人。

樓相歌在樂昀對面席地而坐,拿出胸口的銀葫蘆放在手心裡:“我找到君影了。”

“何……何君影?”顯然樂昀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但還是有些吃驚,那個讓他追尋了這麼多年的姑娘,怎麼突然就找到了。

“你答應我一件事。”樓相歌將葫蘆收起,看著樂昀的眼睛,“不管我是生是死,你一定要護君影周全。”

躲開樓相歌的目光,樂昀說:“你自己的女人,自己護,我……我哪敢替你照顧……”

話沒說完,樓相歌笑了,起身坐到樂昀旁邊,一把摟過他,拍著他的肩膀道:“我不會那麼輕易死的,我的意思是,不管以後發生了什麼,你要記住我今天說的話。”

“哎行行……”樂昀能怎麼辦呢,誰讓自己是他最好的兄弟呢,樂昀也知道,何君影對於樓相歌的意義。

君影,廟堂之高而暗箭難防,江湖之遠而紛爭不斷,我在你身邊定會拼命護你,但生死萬一之可能我也必須考慮到。

重逢讓樓相歌更加害怕再次失去。

……

玄甲耀日,朱旗絳天。在距邊塞三千餘里的燕然山上,竇憲帥軍刻石紀功,記錄漢軍出塞三千里,奔襲北匈奴,破軍斬將一萬餘,俘虜部族二十萬,徹底擊敗北匈奴的戰功。

燕然勒功後,北匈奴人被允許繼續管轄龍城,漢廷安排了屯兵駐守,伐北大軍班師回朝,一場浩浩蕩蕩的征伐就此告終,然而對漢廷而言,真正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大軍歸朝當日,德陽殿內,皇帝劉肇像往日一樣上朝,正欲宣諸位將軍上殿,忽然屯騎校尉桓鬱進言:“此番大破北匈奴,乃奇功偉業,除大漢之大患,天家當著裘冕服制以示重視。”

“桓校尉,裘冕乃天子祭祀六服之首,區區一個勝仗而已,不足以至此吧。”尚書令韓稜出來反對。

“韓老,匈奴自我大漢建立便為強敵,如今給建功英雄們如此禮遇,乃是顯天家之聖明啊!”桓鬱堅持著。

“北匈奴早就氣數已盡,此番征伐本就不是必要之役,如今又讓天家行如此隆重之禮,如此抬舉,恐怕將軍們受不起啊。”韓稜眼裡滿是不屑,這桓鬱家中幾代都做皇帝的老師,性情本恬退自守,怎麼結識了竇憲之後也跟著學的這麼功利。

一向謙和禮讓、委隨不爭的太傅鄧彪這時也站了出來:“天家,臣以為,此番征伐匈奴畢竟結果是我大漢全勝而歸,如果當作普通的一場勝仗,未免否定了先祖征討匈奴之功。”

不知這幫人是真的不懂還是故意抬高竇憲,韓稜看著劉肇在座上不知所措的樣子,覺得無奈又辛酸,便遏制住自己繼續辯駁的衝動。

看韓稜不再堅持,劉肇心中也舒了一口氣,雖然他也並不想為竇憲換上冕服,但當前自己還沒有作主的能力,爭論下去也只是徒勞,便開口用稚嫩的聲音說道:“諸位愛卿,都是為國思慮、為孤思慮,吾願為各位將軍更衣換服、以彰殊榮。”

說罷便去後廳換了裘冕,黻衣繡裳、佩玉將將,帶領侍從百官出大殿、至階陛,迎諸將入宮。

諸將還未來得及卸甲,風塵僕僕入宮,一同歸來的還有北匈奴右溫禺鞮王,他向劉肇說明自己代表北匈奴單于郢郝向漢朝廷進貢,留侍天子。

接著,竇憲向劉肇奏請道:“在漠北,南單于送給臣一隻古鼎,說乃仲山甫鼎,能容五斗。”說罷命人抬上,“此鼎臣不敢私留,特獻上朝廷。”

此言一出,朝上眾人紛紛私語議論。

“這仲山甫鼎又是何物啊?”

“仲山甫原是周太王古公亶父的後裔,本是一介平民,卻擅於經商,在農工商業者中有很高威望,周宣王時受舉薦入王室,任太宰,位居百官之首……”

“竇侍中這是要天家效仿周宣王啊……”

“謹言,謹言,休要胡說……”

劉肇忙起身,走到鼎前,伸手摸向上面的銘文,連連點頭,笑道:“竇侍中忠心耿耿,各將帥英勇能戰,實乃大漢之幸吶。”他隨即下令擬旨道,“車騎將軍竇憲拜大將軍,賜封武陽侯,食邑二萬戶,徵西將軍耿秉賜封美陽侯,食邑二萬戶,度遼將軍鄧鴻官拜大鴻臚。”

“天家,為朝廷驅除韃虜乃臣之責,獲封大將軍已是對臣極大的認可,萬不敢再受封侯爵,伯度拜謝天家聖恩。”沒想到竇憲竟主動請辭了封爵,劉肇顯然沒有料到,他走到竇憲面前,眼中帶著一絲怯意:“這是將軍該得的封賞,還請將軍不要推辭。”

竇憲叩禮答道:“實在是臣不敢妄取盛功,請天家收回成命。”

最終,由於竇憲的堅持,劉肇只得收回對他的封侯賞賜。

退朝後,長信殿內。

竇太后正欲召見竇憲,宮人來報,說竇憲已等在殿外了。

“傳。”竇太后轉身又坐回了榻上,搖著一把雲母扇。

竇憲快步走入內殿,叩拜在竇太后榻旁:“太后娘娘,臣回來了。”

“哥哥倒也不必如此拘謹。”竇太后從榻上坐起,素手一抬,示意竇憲起身,“雖說你此前犯了傷及我心的大錯,可那畢竟是個外人,你是我親哥哥,我還能不饒你嗎?”

對她來說,都鄉侯的死她著實是會恨竇憲一輩子,可人已經死了,就算殺了竇憲,能怎樣?情人沒了她可以再找,但權力一定要把握住,竇氏的榮辱讓她不得不與竇憲和解。

“芸蘇,哥以後一定都聽你的。”竇憲當然也急著表忠心。

竇芸蘇,好久沒聽人這麼叫自己了,哪怕章帝在世的時候,他也不會這樣喚自己,皇后、太后,她已經享有了女人最高的榮寵,有了一切,卻又好像什麼也沒有。

“聽聞,肇兒要賜封你作武陽侯,你給拒絕了?”竇芸蘇的臉色明顯不悅。

竇憲向前邁了一步,忙解釋到:“我這也是為了讓別人少說些咱們竇家有功自居,給咱們過早扣上個外戚專權的帽子。”

“平日沒看出哥哥還是個細緻的人。”竇芸蘇起身,慢慢走到竇憲的面前,“封侯不要,莫非哥哥果真如眾人相傳那般想要拜相?”

“太后娘娘明鑑,臣並無此意啊。”竇憲趕緊說道。

似是輕輕一笑,竇芸蘇放下雲母扇,執筆寫下幾行字來:

鑠王師兮徵荒裔,

剿兇虐兮截海外。

夐其邈兮亙地界,

封神丘兮建隆嵑,

熙帝載兮振萬世!

“這首《燕然山銘》氣勢滔天,是哥哥命人所作,沒有錯吧?”她抬頭看著一旁欲言又止的竇憲,平靜說道,“我們竇家配得上。”

看得出竇憲心裡鬆開了一口氣,竇芸蘇接著說:“只是以後,哥哥有什麼計劃、想法,可一定要對妹妹我坦誠直言,我是太后,可更是竇家的女兒。”

“是……是,臣以後定當派人多與娘娘溝通。”

竇芸蘇轉身走回側榻:“你雖然辭了封侯,但我會讓天家下旨,擢二哥為衛尉卿,行走宮中也更方便些,以後,你多提點著他。”

聽了此言,竇憲心裡已經十分明瞭了,原本還因為之前刺殺都鄉侯而懸著的心終於算是落下了,他拜別了太后,昂首闊步走出永樂宮,此刻晚霞在他眼裡比朝霞更耀眼,遠處,德陽殿也在這餘輝裡更顯得光映煌煌,嵯峨概雲。

【:來自《燕然山銘》】

【衛尉:統率衛士守衛宮禁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