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茹從未見過燕雲瞻今日的這副樣子,他的面色如死一般的蒼白,他大口大口地吐著黑血,穆枝一邊哭一邊慌不擇手地用手帕幫他擦血,一塊潔白的手帕只須臾便被染得猩紅。
“御醫呢?御醫怎麼還不來!殿下快不好了!”穆枝急得上躥下跳,皇后則一直守在燕雲瞻的床前,時不時裝模作樣地抹著眼淚。
火被宮中護衛隊給撲滅了,兩具焦屍被宮中救火的侍衛蒙了白布給抬了出來,他們已被燒得面目全非,身旁散落的飾佩能證明是屬於平章郡王燕雲睦與六皇子燕從玠的。
皇帝燕閎姍姍來遲,他突然看到眼前慘烈的一幕,胸中憋了一口氣無處發洩,等到能喘過氣時他猛然地吐出了一口老血。他的眼前發黑,身體搖晃,差點沒站穩,“查,給朕查!太子是如何中毒的,後廳是如何起火的,為何會燒到從玠和雲睦,都給朕一五一十地查出來!”帝王之威已去,此時的燕閎更像一個尋常人家的父親,在為兩位兒子的隕落而無力地咆哮著。
“陛下,殿下一晚上都在飲酒,沒有吃什麼東西,只吃過太子妃娘娘給殿下布的菜。”秦緯站了出來,據實稟告。
“太子不是將她禁足在儲宮嗎?她是如何出來的?”燕閎鎮定了一下心神,臉色不耐地問道。
“陛下,是臣妾,臣妾擔憂太子妃心情鬱結,憋壞了身子,想著是家宴,便請她過來觀戲。”皇后娘娘用帕子輕拭了拭眼淚,帶著哭腔回道。
“如此心懷叵測之人,將她押入宗人監,若證明瞻兒確是她所害,立刻賜死,不必等到明年了!”燕閎強壓著怒火,厲聲命道。
蕭茹沒有任何的異議,亦沒有任何的反抗,她反而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燕雲瞻和燕雲睦,都死了嗎?就這麼……輕易地死了嗎?
“陛下,殿下他飲過的酒和吃過的菜,沒有發現有任何不妥,倒是六皇子殿下,他的酒中被人下了迷藥,他是被迷暈了後被大火活生生地燒死了。”
宮中的御醫此時皆聚在一處,有的在為燕雲瞻研究他所中毒的種類與解法,有的在檢查宴席上所有的菜品,有的在檢查二位殿下的屍體。
“平章郡王殿下則是在背六皇子殿下出來的途中被掉落的木頭砸中了頭頂,被砸暈了過去,二位殿下皆是歿於意外,望陛下保重龍體,不可過多地憂思啊……”御醫此時正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在燕閎面前畏畏縮縮地回話。
“意外?!那誰給從玠下的迷藥,瞻兒又是如何中的毒?是誰膽大包天,一日之間,竟折損了朕三個皇子!朕定要把他查將出來,將他凌遲處死!快去給朕查!查不出來,朕砍了你們!”燕閎此時因情緒激動,而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是,是,是,臣等馬上去查……”御醫們聞旨皆聚在一處,一齊討論起太子殿下的傷情。
蕭茹又穿上了白色囚衣,回到了牢裡,她所在的大牢名為宗人監,專為關押皇親國戚,犯事的皇子與妃嬪所建,此時牢裡蕭條,只關了蕭茹一人。
蕭茹坐在木板上,此時她報了仇,一無所有,萬念俱灰,她覺得她的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來,以後將再無任何的盼頭,再無任何關心亦或仇恨的人與事。
大仇得報,便是這種感覺嗎?四下如死一般的寂寥,她的心隱隱作痛,她突又想起燕雲瞻慘白的臉,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他應該很快就死了吧?
死了好,死了清淨,死了輕鬆,你燕雲瞻圖謀一生,結果居然就這麼死了嗎?
蕭茹又想到了昔時在南蕭,她與燕雲瞻偷溜出宮去玩,他們遇到了調戲良家婦女的惡少,她看不過眼上前理論,惡少見她比良家婦女還好看,便轉而又欲動手調戲她。
燕雲瞻如天神下凡,只三拳兩腳便把惡少打的求爺爺告奶奶,惡少不服回去領了官差回來尋仇,蕭茹正要上去報名號,卻被燕雲瞻一把拉住就跑。
“雲瞻哥哥,你幹嘛啊?!”蕭茹不解他的雲瞻哥哥為何如此膽小怕事,自己乃是南蕭的嫡公主,不怕天不怕地,只怕父皇與母后。
“阿茹以後不想與雲瞻哥哥一起出宮玩了?”燕雲瞻幫蕭茹整理額上跑亂的亂髮。
“想啊,阿茹想和雲瞻哥哥一輩子在一起!”蕭茹眨巴著靈動的大眼睛,一臉真誠地回答。
“惡少是程御史家的獨子程澤,若阿茹露了身份,御史定會護犢子,屆時在陛下面前反咬阿茹一口,阿茹以後便再也出不了宮了。”燕雲瞻覺得蕭茹可愛得有點惹眼了,他情不自禁地摸著她的臉,心砰砰地跳,好想……親她。
“哦,那阿茹便秋後再找他算賬吧!還是與雲瞻哥哥一起玩更重要。”蕭茹並沒有反抗燕雲瞻的觸控,反而覺得他的手暖暖的,心裡甜甜的,很想,親他。
燕雲瞻俯下身去,輕輕地吻了一下蕭茹的嘴唇,軟綿綿的,方才她吃了糖人,嘴上還留有糖漬,他輕喘著氣,低聲道:“阿茹,你的嘴唇,真甜……”
“討厭,幹嘛親人家!”蕭茹轉過身去,心裡卻樂開了花,她又後悔自己過於端著了,為何自己不回親過去,心下氣惱,轉身便進了內宮再也不看燕雲瞻。
燕雲瞻還在回憶方才的吻,明知一切都是演戲,自己卻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入戲且沉迷於其中。
他目送著少女消失的倩影,輕輕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