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湘琴又試了一條新的裙襬，在鏡前踮起腳尖，來回轉著圈，觀摩著各個角度的自已。
衣櫃裡的衣服都被翻了出來，擺在床上，其中，白色的裙子又被特意挑了出來，單獨放在一堆，正在挨個挨個地試。
她還想找回十年前，高中剛畢業時，身穿白裙時的清純感覺。
只是歲月蹉跎，那種少女時期渾然天成的稚嫩靈氣早已被生活磨得精光。
無論哪條裙子，無論哪個角度，總讓她覺得差了點兒什麼。
但其實她依舊具有少女的美感，白皙清純的臉蛋，秀麗的長髮，纖細的身材，只是歲月已至，不由得她眼神裡多了幾分滄桑，氣質裡又多了幾分沉穩，讓她既不純粹的年少，又不純粹的成熟。
說起來，讓李湘琴如此大費周章的，還是因為今天要見到那位久違了的少年郎了。
哦不，應該是那兩位才對！
今天，臨江一中第一次召開了“優秀校友表彰大會”，召集了她們這幾屆之中，已經頗有成就的校友返校，一是來進行表彰，二是來為學弟學妹們分享經驗。
其中，必少不了近些日子在臨江名聲大噪的那兩位年少有為的少年郎了。
其實，李湘琴本該也可以是優秀校友之一，當年她是在建築專業全國排名第一的A大畢業的建築系高材生，畢業後那幾年又在A市一度參與過地標性建築的設計與施工，可謂風華正茂，春風得意。
要是如此這般地走下去，不出意外地她現在應該在全國都是赫赫有名的建築工程師了。
只是因為五年前的那件事，止不住的滾燙血液，爆出的白色眼球，被活生生擠壓至扁平的身體，無論是醒著，還是在夢裡，這些場景，都像是電影畫面一般，一幀一幀地在她的腦海裡反反覆覆地重映。
這也一度成為了她的心魔，讓她那一兩年間都變得魂不守舍，精神也開始恍惚衰弱，工作和生活上更是力不從心。
在做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掙扎之後，她還是選擇辭掉在A市前途似錦的工作，再回到了臨江，在臨江市第一中學，也就是她畢業的高中，當一名地理老師。
在試穿上最後一條白裙，在鏡前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圈，還是有些差強人意。
李湘琴有些許喪氣，又重新掃視一遍床上橫七豎八擺放著的裙子，最終決定還是穿上了第一條試穿的白裙。
那就是她高中畢業那天穿的那條白裙，腰間束有一個蝴蝶腰帶，裙襬帶著幔紗，晃起來，有種飄飄欲仙的既視感。
走出房門，李湘琴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精味。
喝得酩酊大醉的李保珅正趴在沙發上，嘴裡還支支吾吾地說著些聽不清楚的話。
不知道昨天晚上他又是多晚才回來的，自從她媽媽因為那件事意外去世以後，不知他是借酒消愁還是徹底地放縱自已了，已經少能看見他意識清醒的樣子了。
李湘琴已經習以為常，開了客廳的窗，散散滿屋的酒味，就直接出門去學校了。
學校離得不遠，李湘琴在家裡，遠遠地就能看見學校的一角紅磚白牆。
臨江一中在整個臨江市可以說是獨一份的建築了，佔地面積將近有五百畝，即三四百個足球場那麼大。
以中心小丘陵為軸，先是設立了高中部，後又補充了初中部，最近又在籌劃小學部，三部在丘陵腳下，呈三足鼎立之勢。
可以說，不久的將來，臨江一中就可以為整個臨江的小孩提供一站式服務，一路送他們到大學。
說起這個，還得多虧一中的校長，佟巍，那個年過七旬，還依然工作在臨江教育一線上的老人。
聽說就是他在十餘年前，力排眾議，打通了上上下下的關係網，才籌款劃地，建成了這所非凡的學校。
而李湘琴，正是當年高中部建立後，第一批考進一中的學生。
在這個卷者為王的時代，臨江一中卻是一個獨樹一幟，別拘一格的存在。
李湘琴還記得在一中念高中的時候，貼在學校走廊上，紅底黑字的橫幅上寫著的詩句：
【少年自當扶搖上，攬星攜月，逐日光】
【少年應有鴻鵠志，當騎駿馬踏平川】
【須知少日拏雲志，曾許人間第一流】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雨便化龍】
……
這些都是佟巍校長親自提筆寫下的，時隔多年，那走廊上的詩句雖有更新，但那股躍然紙上，赫然字間的少年氣息依舊蕩氣迴腸，有增無減。
在那三年裡，似乎少有人刻意強調成績，大家更多聊的是理想和抱負，老師也少有講究業績，年長的，年少的老師幾乎都和學生們打作一團，一起吃飯，一起玩，一起研究題目（李湘琴還記得當時學生總能想出來許多讓老師頭疼的“疑難雜症，搞得學生最後學生在講臺上侃侃而談，老師在桌椅上認真聽講的畫面也屬常見）。
就連校長也不例外，當時，建校之初，人手不夠，佟巍校長也被下放下來，充當老師，正巧還是李湘琴的歷史老師，那會佟校長就盡愛講些歷史故事，講項羽為何不肯過江東，講三國裡的煮酒論英雄，講乞丐皇帝朱元璋榮歸故里……
但據說，當時並不是招不到老師，反倒是佟巍校長的要求高，不僅是在全國範圍內招聘，還看不上來應聘的大多數老師，這樣就搞得人手匱乏，所以只好親自上陣。
現在回憶起來，這一切似乎都與這個浮躁的社會格格不入。
直至今日，臨江一中的規模與日俱增，但是那種超然世俗功利外，少年凌雲報大志的校風依舊還在。
但是奇怪的是，這次佟巍校長卻破天荒地舉辦了一次優秀校友表彰大會，像這樣這麼帶著名利味道的活動，還是第一次和這位清心寡慾的校長掛上鉤。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次活動，那些被打散在全國各個城裡的臨江學生，才有機會重逢一聚。
不過，可能也只有極少的一部分，而且是事業有成的那一部分學生才會趕來一聚，畢竟學校再怎麼不講究功利，等到一畢業，入了社會，那就像是清水被灑進了大染缸，是淨是色，也就由不得自已了。
更況且，這次活動的名字，叫作“優秀校友表彰大會”，小有所成的人都不能被叫作優秀校友，這樣一來，能來的人就少之又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