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衰到極點

驕陽似火，炙烤萬物，柏油馬路踩上去軟綿綿的，行人們大顆的汗珠撒落在地上，瞬間被曬的連個印子都不剩。

室內就更別提了，連一丟丟風都沒有，這樣的天氣讓吹慣空調的人們怎麼能不煩躁。

“咋又停電了？這一天斷斷續續停幾次啦。”

“有電有啥用，連個網都沒有，手機訊號差的來個電話都接不起來。”

海灣醫藥公司銷售部辦公室裡正有人在抱怨著。

“知足吧，沒讓咱幾個下去跑業務，看小王在朋友圈裡發他都被紫外線灼傷了一大片，說今天的太陽格外毒。”

“對，今天就連鳥兒都躲進大樓裡了，剛才我一開倉庫的櫃門飛出兩隻，嚇我一跳。”

憋悶喘不過氣來的辦公室裡，大家彷彿對這鬼天氣吐槽幾句就能涼快些似的，只有一個人充耳不聞，只是死死的盯著手機上的股票行情。

難道真是心靜自然涼，同事調侃了他幾句，見也不接茬毫無回應，自知無趣便也安靜了下來，各自狂扇著手裡的資料夾，妄圖帶來一絲清涼。

眾人可算熬到下班打卡，迅速四散離去，這個人依舊目光呆滯，可也機械的起身離開，丟了魂兒一樣，行屍走肉般的下樓來到了公園湖邊。

鏽色的晚霞映襯著湖水都呈赤紅色，湖面上漂浮著厚厚一層不知從哪來的，如同頭髮粗細的黑栗色水藻，看著挺滲人的。

空氣中更是瀰漫著股腥臊之氣，種種不尋常引得路人不停駐足觀看，可這些都無法引起這個人的注意，此刻鑽牛角尖的他正沉浸在結束生命的念頭裡。

他叫洛林馳，是海灣藥業的醫藥代表，雋秀的臉龐戴著金絲眼鏡，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

舉手投足間體現的風度涵養完全不像個沒臉沒皮幹銷售的，反倒一身儒雅之氣，讓人覺得願意親近。

這也是他連連成為公司銷冠的原因吧，初見他的人沒一個不對他有好感的，完美的第一印象都歸功於這該死的魅力。

前途大好的銷冠怎麼會要尋死覓活的？手裡攥著那張病理報告單給出了答案，上幾個大字很是扎眼---鱗癌晚期。

洛林馳回想起在腫瘤科聽到的話：

“這鱗癌就是肺癌的一種，要是另一種腺癌還可以吃靶向藥治療延長壽命，可這鱗癌就你的拳頭大的腫瘤和已經浸潤胸膜的位置，再加上已經轉移到淋巴了，根本不適宜做手術，化療倒是可以延長一陣，至於多久不好說。”

一直仗著自己年輕得不了啥大病的想法，查出來肺結節也沒當回事兒，這陣子查出結節的人多了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打疫苗有關係。

隨大溜的去取了個病理，別人都是定期複查，到了他這兒老主任遮遮掩掩的要叫家屬來才告知病情，架不住他一再要求這才說了那麼一堆聽不太懂的話。

洛林馳只覺得腦子嗡嗡的，別的聽不清楚，說他死定了，而且還是在近期內的意思他可聽明白了。

一定是搞錯了，和別人的報告單弄混了，電視裡不是常常有這樣的狗血劇情嗎。洛林馳抱著最後一線希望讓老主任幫忙確認。

在等待病理科回話的幾分鐘裡，洛林馳就像個罪犯在等待宣判一樣，死刑和無罪釋放兩個結果天差地別。

“阿彌陀佛！上帝保佑！無量天尊！哈利路亞！真主保佑！”

能想到的滿天神佛各路神仙，就連齊天大聖灶王奶奶，洛林馳統統都拜了一遍，心想著總有一位神仙能聽到吧。

電話鈴聲響起，洛林馳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或許對哪家心都不誠，還是神仙們都沒在家，臨時抱佛腳沒管用。

報告單內容確認無誤，並且與他的其他檢查結果都吻合，絕對差不了。

洛林馳只感覺雙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晴天霹靂，他才32歲啊，怎麼也搞不懂這病為什麼會找上自己。

質疑之後就是開始憤怒了。

“我這輩子沒攤上過什麼好事，連十塊錢彩票都沒中過，這倒黴的事怎麼一中一個準兒啊。”

“老天爺，你是瞎了眼了嗎？我從來沒幹過壞事啊，坐公交車給老太太讓座、扶老太太過馬路、見到乞丐從來都是給放錢，就連路邊的小野狗我都給買火腿腸吃，憑啥是我得病啊？”

憤怒之後就開始悲傷，在沒遮沒擋的湖邊大太陽下痛哭了一個大晌午頭子。

眼淚都被太陽烤乾了。

“這老天爺連哭都不讓我哭個痛快。”

虧了太陽，讓洛林馳的悲傷期加速度過了，烤的實在扛不住乖乖回了公司。

在人前他還是極力的掩飾自己的情緒，看到電腦螢幕上的股市行情那一刻，他腦袋熱了起來。

這怒罵老天不公一上午，痛哭流涕一中午，洛林馳已經精疲力盡了。

任何一個人對這樣的訊息都會不堪一擊，他決定瞞著家人，免得跟著自己一起痛苦。

現在迫切想為妻子和父母再做點什麼的他，鬼使神差用全部身家下了賭注。

“不是說當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就會給開啟一扇窗嗎，上帝，我再信你一次。”

此時的洛林馳，兩眼通紅，精神矍鑠，就像嗑了藥似的興奮。

他好像到了澳門賭場，一把定輸贏，下注！拉開了亡命賭徒的架勢，他覺得老天爺欠他的，一定會補償給他，一定會贏。

孤注一擲的結果來的也快，虧到褲衩都不剩了，上帝連窗戶都沒給他留，被他罵了半天的老天爺壓根沒理他。

崩潰的洛林馳多想發瘋一樣砸了身邊所有東西，歇斯底里的怒吼發洩著心中的怨氣，可他沒有精神頭兒那麼做，只是靜靜地坐著，心如死灰，再也沒有力氣在心底掀起一點波瀾。

人生就是這樣，被命運玩弄在股掌之中，誰能想到一大早還哼著小曲兒去上班呢，下午就變成小命不保的窮光蛋了，真正的一無所有，只剩下萬念俱灰了。

現在失去理智的他真的豁出去了，一想到馬上就要發病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情景，絕不！絕不能這樣苟活。

洛林馳決定對自己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