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加的唇角扯了扯,表情變得有些難看,乍一看上去,似乎是有些委屈,但是仔細觀察他的眼睛,卻能察覺出一種幾近絕望的憤怒。

“這只是一些在機緣巧合之下誕生的靈感罷了……”

“我相信大人您神通廣大,您也大可去調查……我還居住在木板屋之中的時候,我的一個同伴的母親,就是一名紡織女工。”

“她的母親對她講過很多和紡織有關的事情,其中就包括紡織機,所以在我沒有見過紡織機的情況下,卻能夠憑藉想象,在紙上畫出紡織機的樣式!”

維加的聲音中帶著哭腔,然而他的思維卻在不停的快速運轉著。

“卡沃洛港的冬天很冷,我們經常被凍到睡不著,但是一清醒,就不得不面對現實的情況,那太絕望了……”

他很用力的握緊拳頭,指甲刺破的掌心,那股尖銳的疼痛直向上竄,變成荊棘刺進喉嚨裡,讓他的音調變得支離破碎。

“我不知道我的來處,也不知道我要去向哪裡,但卻要無時無刻的擔驚受怕,每看到一次日落,就開始慶幸自已又活過了一天。”

“我害怕一睜眼又要面對升起的太陽,但卻又渴望它帶來的溫度……”

“每一個夜晚,為了不讓自已不停地擔驚受怕,我只能反覆思考我白天聽到的那些有意思的東西。”

維加突然笑了起來,但是眼淚卻也終於控制不住的流了下來。

他的這段話,並不只是說來給伊萊亞斯聽的,其中的大部分,其實也是他的真實想法。

在剛穿越來這個世界的時候,他甚至是想過,不如就這麼死了一了百了——

反正這不是他的身體,也不是他寄託了感情的那個世界,他更不是這具身體的主人,憑什麼要代替他在這裡受苦受罪?

但是他奇蹟般的活了下來,就這麼掙扎著、絕望著、像是陰溝裡的老鼠一般,拼盡全力的活了下來。

維加·卡沃爾活了下來。

陳知瑾死在了冬天飄飛的大雪中。

“剛開始的時候,在第二天,我會去和其他人說,我構想出來的東西,但是他們卻總認為我不切實際,但是現在……那些東西不都用上了嗎?”

維加斷斷續續的抽泣著,沒有人看見,那雙深綠色的眼睛深處,沒有一絲一毫的軟弱。

——那是未出鞘的刀,或者潛藏的毒蛇,一切的情緒都可以被偽裝、被利用,哪怕是當初自已的真情實感。

軟弱的人就該死於苦難的泥沼之中,他掙扎著活了下來,脫胎換骨,於他而言,沒有什麼是不能利用的,也沒有什麼是自已不配得到的。

伊萊亞斯靜靜的看著面前的男孩,他的目光中依然帶著審視和懷疑。

——就連萬人共尊的真神都是騙子,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不能是騙子呢?

但是……

真是可惜,從維加的身上,他看不出絲毫的破綻。

無論是表面上故作堅強的倔強,還是回憶起過去時控制不住流露出的真情實感。

但他依然不相信這一切全都是真實。

發生在維加身上的巧合,實在是太多了。

在他使用降臨術的時候,他的血脈連帶著天賦能力一同覺醒了,抵消掉了降臨術帶來的大部分副作用。

只是毀了他的身體,卻沒有讓他完全變成一個廢人……

偏偏他身上還有著來自深淵的力量,並且也聽到了深淵生物的聲音。

他真的沒有和深淵生物達成契約嗎?

這是伊萊亞斯一直以來都無法確定的一點。

的確,在維加的身上,除了它本身血脈的氣息之外,他一直都沒有感受到深淵氣息的波動。

但是萬一,和維加契約的,是深淵深層的強大惡魔呢?

除了懷疑之外,他心中隱約還有一絲就連自已都沒能察覺的嫉妒。

他的未來被掌握在光輝之主手中,那是超越了傳奇位階的真神,他就算拼盡全力去掙扎,最後也只能被拴在她的腳下……

但是他不一樣,他的另一半靈魂雖然被教會控制,但是……現在掌握著他另一半靈魂的他,只是八階的神官,就連聖域都不是。

他還有機會。

而他的基礎精神力,更是高到了一個他從前不敢想象的地步。

如果正常發展,或許不到十年,維加就能走到他現如今的地步。

再加上在發明創造上的卓絕天賦……

伊萊亞斯突然有一種,就這樣把維加囚禁在自已的莊園之中,徹底斷絕他的未來的衝動。

可是突然間,有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伊萊亞斯,冷靜一下,不要讓仇恨矇蔽了你的雙眼……看清楚,想清楚,對於我們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

“老師……”他茫然的轉過頭。

在他的身後,穿著一身紅衣的樞機主教豎起食指在嘴唇中間。

最重要的是……

殺了……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