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庶人

謝平煙揉了揉眉頭，她擺手說道：“既然送給你了，你便收著吧！”

“就算不入我府上的大門，你一個人也總要手裡有些值錢的東西傍身。”

顧九娘緩緩看了謝平煙一眼，對方一臉憂愁的閉著眼睛揉太陽穴。

她比謝行舟大了十歲，氣質雍容華貴。

可能近幾日為了兒子的事過度操勞，看著比之前消瘦了不少。

容貌竟然有種斷崖式的衰老，眼角堆疊出了許多細小的紋路。

雖然略施粉黛，但依舊沒有遮掩住那疲憊的神色。

顧九娘手指摸索著茶杯的邊緣，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莫名的紛亂思緒中。

謝平煙離開長樂宮後徑直去了勤政殿，彼時謝行舟正在伏案處理政務。

他這幾日被此事煩擾的眉頭就沒有松過。

但也明白謝平煙為了兒子奔波勞碌的心情，姐弟兩人坐在勤政殿暖閣。

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最後還是謝平煙打破了沉默，她神情恍惚的問。

“此事還有迴旋的餘地嗎？”

謝行舟微皺了一下眉頭，並沒有立即回話。

而是抬眼認真的看著謝平煙問道：“姐姐如果是本王，會如何處理此事？”

謝平煙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將頭扭向窗外，目光掠過窗沿望向陰沉的天。

過了許久才低聲說道：“我私心想讓你放過玉林，他是我唯一的兒子，年紀尚小不知輕重，被人坑害到如此地步。”

“可是，你我不只是他的親人，還是整個大周的脊樑骨。”

“長風，姐姐從未求過你什麼，只求你留他一條命可好，就當是給我留個念想好不好！”

謝平煙淚流滿面，她這一生過的都很輕淡。

沒有像顧九娘那般遠嫁他國，更沒有像別的公主那樣仗著身份肆意橫行。

除了三五不時舉辦一場宴會，她幾乎在沒有什麼可說的。

可如今驟然被扣上通敵叛國的罪名，她如何能受的了呢！

謝行舟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淚，隨手將帕子放在一邊的矮几上。

“姐姐可是去找西涼公主了？可有問出來什麼？”

謝平煙愁雲慘淡的搖頭，“那丫頭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她只說那日在我府上看到的人有些像匈奴人，其餘的一概不知。”

謝行舟沉默良久，眉眼間攏著一層淡淡的寒意。

“如此說來，她確實什麼都不知道啊！”

謝平煙聽他拖著尾音，有些意味深長的意思。

一時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只是蹙眉疑惑不解的問。

“你懷疑西涼公主與那人暗中有來往？”

剛說出來謝平煙又立馬搖頭否定。

“這不可能，那日她一直都沒有離開過我的視線，因著時辰短期間並未見她離席走動。”

謝行舟頷首，“她確實不會與那些人有來往，所以本王也不能將罪名強行安在她身上。”

“通敵叛國是大事，若姐姐要保玉林一命，只怕還要有人能將此事一力承擔了才行！”

謝平煙驚詫的看向謝行舟，“你想讓西涼公主替玉林頂罪？”

她完全沒有注意到謝行舟眼底晦暗的幽光，只是捂著嘴不敢讓自已發出驚呼聲。

若……若真能如此，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畢竟邊關那三萬將士的血債，需要有些人來還！

顧九娘只是跪了幾日，就想將這筆賬都平了，那豈不是太容易了！

謝平煙盯著隱在光影中的謝行舟，不知道為什麼，她從他沉靜的神色中看出來一絲不尋常。

她還沒來的及抓住那一絲不尋常，就聽到謝行舟沉聲說。

“此事與她無關，更何況她一雙腿已經廢了，也算得到了懲罰。”

謝平煙迷茫的看著面前的人，謝行舟給她的感覺很矛盾糾結。

她只當是自已兒子的事，讓他進退兩難便默不作聲，沒敢多說什麼。

“此事尚且在查探中，姐姐先回去等著訊息，容本王與幾位輔政大臣商議商議。”

謝行舟沒有給出確切的應答，謝平煙心涼了一大半。

眼淚順勢又流了出來。

謝行舟頓了一下，伸手抹去了謝平煙的眼淚。

“姐姐還是好好養好身體，若是姨母在天之靈看到姐姐這般模樣，該怒罵本王無能了。”

謝行舟將話說到這一步，謝平煙只好哭著離開。

謝平煙一走，謝行舟坐在椅子上沉思。

他這幾日都沒有好好合眼，如今何玉林已經被下了詔獄。

那詔獄是大理寺關押重犯的地方，幾乎在所有重犯畫押之後就會沒氣。

只要顧九娘將事情認了，就皆大歡喜。

顧九娘也是這麼認為的，但她等了又等卻沒有等到任何來押她的人。

反而等來了謝知意帶來，長公主駙馬被午門斬首，長公主被剝去皇家身份貶為庶人的訊息。

顧九娘聽到此訊息時，已經是二月天了。

她手中執著書本，驚愣在了原地。

好半晌才尋回自已的聲音。

“訊息可靠嗎？”

謝知意揪著腰間的綢帶打圈，聲音很輕的說道。

“當然可靠了，皇叔為了不讓姑母流落街頭，特意將她送去皇家寺院中為國祈福。”

“玉林表哥雖然沒死，但以後日日都會有人盯著他，他也只能隨著姑母去皇家寺院，被一輩子都囚禁在那裡了。”

顧九娘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扶著矮几坐在軟榻上。

整個人都沉浸在震驚中。

謝行舟竟然沒有讓她去頂罪，而是讓駙馬為自已兒子頂了罪。

這是她怎麼也沒想到的。

駙馬是何太傅的嫡次子，若因此事而讓何太傅生出齟齬之心來。

那對謝行舟和小皇帝不是傷害更大嗎？

但顧九娘現在不想這些，她現在唯一在想的就是！

為什麼？

謝行舟為什麼又突然改了主意？

是因為她在他面前哭嗎？

還是……

顧九娘腦海中有千頭萬緒，卻沒有一丁點兒能落到實處。

她想了很多，卻又一一推翻。

唯獨沒有猜想過謝行舟的心。

謝知意還在說著什麼，可顧九娘卻什麼也聽不進去。

她喃喃自語道：“為什麼？”

謝知意本來在說何玉林在詔獄走了一遭，出來時人像是脫了一層皮。

渾身血淋淋的被人抬出來，長公主再看到自已兒子那副模樣時。

差點兒暈厥過去。

長公主府被人查封，謝行舟只好暗中讓太醫去隨行救治。

但她在聽到顧九娘迷茫失措的問話後。

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幽幽的說道。

“你說的是姑父被斬首的事啊！這有什麼難理解的，父母之愛子則之為計深遠。”

“能保住玉林表哥一命，別說是讓姑父去死，就算姑母也會毫不猶豫去的。”

顧九娘斂下眸光，她望著窗外已經開始抽芽的桃柳，神色平靜無波。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似有許多話要說，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最後她只是幽幽吐出一口氣。

謝行舟再也沒有來過長樂宮。

顧九娘自從知道這個訊息後，整個人都陰鬱沉靜到了極點。

開春後她的腿腳有所緩和，不那麼疼痛的厲害了。

顧九娘人也跟著舒坦了許多。

只是每次想起謝玉林的事來，她都會沉默許久許久。

直到清明節前夕，謝知意來邀請顧九娘去宮外踏青。

有了上次的經歷，顧九娘毫不猶豫的一口拒絕。

謝知意笑她，“你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

“咱們是去踏青，又不是去打架鬧事。”

顧九娘低著頭練字帖，聞言頭也不抬的說道：“不去，今日你就算是把舌頭說開個洞，我也不去！”

謝知意斜睨她一眼，恨鐵不成鋼的說。

“看你這點兒出息，不就是去踏青麼，又不是要你去上斷頭臺！”

“有了上次的經驗，我覺得斷頭臺對我來說，簡直隨處可見，我還是安安分分做個王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