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意挽著顧九孃的胳膊,讓她坐在軟榻上。

“彩雲,快去給三公主奉茶,在將嬤嬤新做的那盤糕點也一併端來讓三公主嚐嚐新鮮。”

顧九娘趁著謝知意吩咐貼身婢女的空檔,四下打量了一番。

殿內的擺設很簡單,卻每一件都極為用心,哪怕軟榻懸掛的帳簾所綁的結,都是固定在某一處。

看著很是整潔乾淨。

待謝知意坐下,顧九娘才笑著說道,“大公主真是精緻啊!倒顯得本公主過於粗陋鄙薄了。”

謝知意捏著帕子掩嘴輕笑,“三公主最會說笑,你我同為兩國的公主,只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罷了。”

“本公主倒是羨慕三公主性子灑脫不拘小節,活的如此自在呢!”

顧九娘笑著端起茶杯輕抿。

自在對於她這一個和親公主來說,多少有些嘲諷。

但她知道謝知意話中並不帶嘲諷之意,只是她自已想多了而已。

兩人不知是情真意切,還是虛情假意,總之面對面庫庫一頓猛誇。

顧九娘放下茶杯,對捧著銀子站在一旁的狸奴招招手。

“本公主初來大周,也不知道大公主喜歡什麼,便想著送些實用的東西,希望大公主莫要嫌棄本公主一片誠心。”

芳草將遮在盤子上的綢布取下,露出裡面整整齊齊擺放的銀子。

謝知意看到後先是愣了一下,客觀又樂觀的評價。

“三公主出手果真大方,要說送禮只怕再也沒有什麼東西,比這些黃白之物更有實在意義了。”

顧九娘點頭,“大公主果真與本公主想到一塊兒去了。”

謝知意笑著讓彩雲將銀子收起來,扭頭神情自若的帶出幾分悵然來。

“三公主千辛萬苦來大周和親,想必路上也受了不少累吧!聽說兩國邊境都是荒漠很難行走。”

她這話說的委婉,只說了兩國邊境有些荒涼。

但若真說起來,西涼國才叫真的荒涼,唯有夏季冰河融化時才會出現綠洲。

其他時節全都是茫茫荒原。

顧九娘頷首回道,“受累是必然的,但為了兩國能和平相處,倒也不算什麼!”

“三公主大義,肯為了黎民百姓如此犧牲奉獻,本公主敬佩三公主是位巾幗英雄!”

說罷謝知意話音一轉問了一句。

“三公主昨晚是一人喝酒嗎?醉酒傷身三公主可不要太貪杯,若是覺得待在宮裡無聊,就來尋本公主解悶。”

顧九娘笑眯眯的點頭,“好啊!若是來的太勤快,大公主可不要嫌棄才好!”

她沒有回答昨晚是一個人喝酒,還是和別人一起喝酒的問題。

而是掐了後半句,選擇性的回答。

謝知意也好似沒有察覺,並沒有在追著顧九娘問。

兩人聊了好一會兒,從衣服上燻的什麼香,再到髮髻如何打理。

又從點心用什麼做才酥脆,到什麼衣裳配什麼步搖。

總之聊的很雜。

也聊的很廢話!

顧九娘離開時,謝知意滿臉的不捨。

“大公主若得空可要來長樂宮走動走動,本公主在大周人生地不熟,能有個知心好友也是不易。”

謝知意挽著顧九孃的手臂,“你我今日已經這般相熟,在大公主來大公主去的難免生疏,日後我們便稱呼閨名可好?”

“好,那我便喚你知意了,時候不早了,快回去吧!”

謝知意頷首,“那過兩日我在去找你!”

“好!”

顧九娘回到寢宮時,天色已經黑的什麼都看不清了。

芳草叫人燒了熱水,供顧九娘洗漱沐浴。

狸奴手中拿著帕子,站在顧九娘身後給她搓背。

“這大周水多就是好,想洗澡就洗澡,不像西涼只能在夏季開河才能洗洗澡。”

顧九娘泡在浴桶裡舒服的直感嘆。

狸奴將帕子浸溼,在她背後仔細的擦拭著。

“是啊!以前騎馬渾身冒汗,卻沒有地方可以洗澡,每次都要忍到夏季開河才能洗,身上那髒東西沾水輕輕一搓就直掉。”

顧九娘雙臂交疊放在浴桶邊緣,下巴抵在手臂上趴著。

昨夜大醉一場,今日起來雖然暈頭轉向,但卻奇蹟般地緩解了她這半年多來緊繃的情緒。

如今再加上熱水這麼一蒸,整個人都好似輕鬆了許多。

顧九娘在心裡暗道,“果然將煩惱都吐出去,人就舒服了,只是不知道謝行舟昨夜被我吐了一身,會不會就此記恨於我?”

“應當不會吧!他好歹也是大周的攝政王,因為這麼點小事就記恨我,那豈不是太不男人了?”

顧九娘臉蛋被熱水燻的發熱。

來大周的路上正遇到天寒地凍的數九寒天,她一路上臉雖然裹著臉和手。

卻還是被凍的開了裂口。

這兩個月倒是養回來了許多,臉蛋也跟著細膩了些。

但還是改變不了色澤。

“今日已經是第二日了,想必攝政王已經將我寫給父王的信送出去了吧!也不知道父王看到後會不會生氣。”

狸奴手中動作不停。

“公主給國主寫的什麼?”

“我啊!就寫我如何如何想念父王,在然後如何如何被謝行舟迷的七葷八素,非他不嫁。”

狸奴停下手中的動作,吃驚的將顧九孃的頭轉過來。

“公主真這麼寫的?完了!國主肯定要生氣的。”

狸奴整個臉蛋都快皺巴的擠到一塊了。

顧九娘拍開狸奴捧著她腦袋的手,重新轉過身趴了回去。

“我只能這麼寫,大周的皇帝駕崩,這是誰都始料未及的事,若是此時西涼討要說法,自然也是名正言順的。”

“但若父王真這麼做了,那大周的那些朝臣勢必會為了安撫父王,給我重新再選擇別的人成親。”

“可謝行舟他在先帝面前發過誓,終身不娶妻不納妾,那就意味著他們會從皇室中選一個身份地位較高的人出來。”

“可據我所知,大周皇室中除了謝行舟和剛繼位的皇帝比較年輕,其他的都已經四五十歲了,讓我去嫁給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還不如我親手將這條路徹底斷了為好。”

狸奴皺著眉頭不贊同的說道:“可這樣一來,公主不就被晾在這裡了嗎?難道公主要一輩子不成親嗎?”

顧九娘伸展雙臂,向後靠在浴桶上。

沉默了許久才道:“與其嫁給一個不知人品樣貌的男人,還不如就這樣簡單的活著。”

“再說了,嫁人有什麼好的,阿孃倒是嫁給了父王,父王既有權又有勢,是西涼國最厲害勇猛的男人,可她幸福嗎?”

狸奴聞言不再說話。

她作為顧九孃的近侍,比任何人都清楚,顧氏在西涼國過的日子有多苦。

西涼國主不停的納娶新歡,只要是女人,哪怕黑的和個煤炭似的,但凡讓他看上眼都要想辦法和對方睡一覺。

顧九娘後來的那幾個兄弟,哪個不是西涼國主惹了風流後,留下來的債?

顧氏原本仗著漢人白皙的面板和好樣貌,獲得了西涼國主的青睞。

但在生了兩個孩子後,對方的身材和臉蛋都像是斷崖式的衰老。

其實只不過是西涼國主膩了而已,便找藉口不再去顧氏那裡了。

她沒有可靠的母家撐腰,又孤身一人入西涼國。

被自已的丈夫厭倦後,只剩無盡的苦悶。

偏她又生的愛哭,這便終日以淚洗面,導致別人一看見她就開始反感。

顧九娘想起她阿孃的一生,嫁人似乎並沒有給她帶來幸福,反而帶來了無盡的苦悶。

“公主是來大周和親的,但一輩子不嫁人只怕大周也不會同意,公主何不抓住如今的機會,讓大周的皇帝娶了公主呢?”

顧九娘猛然滑進了浴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