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知府英明的領導下,第一鮮酒樓食物中毒案只花了三天就被偵破。原來是無賴張三因為賭博輸光了賭資,臨時起意假裝食物中毒以此訛詐第一鮮酒樓,正巧遇上了安邑城巡邏捕快辦案。如今張三已招供真相大白,第一鮮被封純粹是一場誤會。
白君珩替地鼠門選了個黃道吉日,第一鮮重新營業。趁著這個日子,酒樓開展了一系列豐厚的酬賓活動,包括菜品酒水打折,贈送滿減券,砸金蛋獲現金大禮等等。一時酒樓熱鬧非凡,大有蓋過新店開業的趨勢。這種時候葉誠肯定是躲得遠遠的,推杯換盞應酬喝酒的事,第一鮮素來是交代給地鼠門堂主雷大忠。
當晚,葉誠出面將此次無辜受牽連的十三個員工約到了三樓最靠裡的一個包間。這裡最清淨,省得讓熟客見了,拉她去應酬。她訂了一桌好飯,又給每人都封了個大紅包壓驚。一見紅包,大家心裡一暖,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份量也足,一時眾人眉開眼笑。
葉誠的小跟班珊瑚,是家裡主廚李嬸的外孫女。她娘病死後。親爹馬不停蹄地續絃另娶,後孃生了個弟弟,她才八歲就得伺候一家老小活成了保姆的樣子。李嬸看在眼裡疼在心裡,葉誠對著她一通鼓動又帶了人馬,李嬸鐵了心的和女婿大幹了一場,把這外孫女搶了回來養在身邊。
珊瑚生得俏皮可愛,十分機靈地給眾人都斟了酒。葉誠陪著員工們飲了兩杯,說了些體已安慰的話,大家很給面子的附和著,場面熱絡。
老闆在場員工也放不開吃喝,葉誠走完流程,就先行告退,臨走前交代,“大夥放心吃喝,這一頓記公賬上。”
包間裡歡呼聲此起彼伏。
葉誠從包間裡退出來,行到兩樓相連的廊橋處,突然覺得雙眼視線一陣模糊,腿有些使不上力氣,小腹像是被銳器反覆戳著般,劇痛難忍。這熟悉的痛感,讓她心裡不由發冷,怎麼會……
距離上次毒發服藥不過才過去兩個月……
她面色蒼白冷汗淋漓,強作鎮定扶著欄杆支撐住自已不讓身體倒下去。
珊瑚從未見過葉誠這副樣子,嚇得驚呼一聲連忙上前去攙她,急切道,“夫人,你這是怎麼了?”
“別聲張……別聲張……快把我腰上的葫蘆瓶子解下來……拿出兩粒……”
珊瑚聽話地照做了,將兩顆漆黑的小藥丸餵給了葉誠。
葉誠服藥後症狀並沒有緩解,珊瑚無措地圍著她急得團團轉。
上菜的小二託著菜盤大老遠就瞧見了廊橋上似有突發情況,那模糊的小影子看著像跟在葉夫人身邊的珊瑚,他立馬加快腳步小跑了過去。
“葉夫人,你怎麼了?我去給您請個大夫?”小二急忙詢問。
葉誠此時已痛得直不起腰倚靠在圍欄上,有氣無力地說,“我無事……不過舊疾復發,你且去忙吧,我這裡有珊瑚。”
“這……”小二見葉誠這副樣子,可不像無事,可老闆又發話不讓管。他遲疑著,一步兩回頭慢慢地走遠了。
珊瑚看著小二真走了,葉誠服藥後症狀又未有緩解之相,心急如焚,“夫人,你怎麼樣了,要不我去找雷堂主……”
“不……不要壞了他們興致,我無事……”
怎麼會無事呢!珊瑚都要被葉誠急哭了。
葉誠握著手裡白瓷葫蘆瓶,兩顆藥的功效已經不足以延緩毒性了嗎?白君珩給的藥,最多一次也只能服用三顆,若是超過劑量。救命藥也能成為催命符……
葉誠顫抖著又倒出一顆藥丸,她凝視著掌心上小小的一枚,已經到這一步了嗎?她的身體很冷,心裡很亂很怕,被死亡緊逼的這種感覺太糟糕了。
雖然她在知曉自已身中劇毒無藥可醫時,便已經明白死對她來說只是早晚問題。她以為三年時間,自已做足了準備可以從容面對,可真到了一步,她還是不夠勇敢,還是害怕……
她不想死!
她託著手掌將藥丸放進嘴裡,很苦很苦。
“珊瑚,去替我拿杯水。”
聽到葉誠吩咐,珊瑚連聲應好,小跑著去替葉誠端水。
珊瑚飛速拿來了水,見葉誠端坐在廊橋長椅上,憑欄遠眺,神色比之前好了許多,她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
葉誠接過珊瑚手裡的溫水,小口小口地喝起來,嘴裡的苦味被沖淡了不少。
夜幕中的百樂街,燈火璀璨人聲鼎沸,一派熱鬧繁華。不遠處的戲樓是她下半年投資的重頭戲,無他只因這世界的消遣實在有限,她便也迷上了看戲這個老年活動。可梨園裡遞上來的本子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十個故事,也搞不出什麼新花樣,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終是差了點意思。於是葉誠親自出馬挑了幾個寫手,組了個班子專門擴寫她編的故事。
這幾個生員裡有一個特別入葉誠的眼,模樣好看氣質乾淨名字也好聽叫蔣寒舟。二十二歲,家境貧寒兄弟姐妹還多,一家老小省吃儉用供他上學就希望他能一飛沖天。平日裡他偷偷給一些書齋寫些香豔的才子佳人話本,賺點貼補。葉誠找上他,著實令他嚇了一大跳。
誰人不知百樂街第一鮮葉夫人聲名在外,那可是幹得出花眠柳宿,一擲千金包養男妓,為他贖身的女人。書齋老闆帶著葉誠找上門來,著實令他又羞又惱,他雖然是個寫小黃文的,可沒打算賣身!
結果對方不過是想找個潤筆寫故事。
以他的身份若是攀上葉夫人,說是合作。誰信?他的名聲就這麼不值錢?
起初他死活不肯,奈何對方給的實在太多了。
……
眼下手裡合適的故事已有好幾個,就差選演員排練上臺表演了。
好演員那都是成名的角兒臺柱子,挖牆腳這事不光磨時間還得費功夫下重金,思想來去還不如動用一些新面孔,花點錢請老角兒調教一番,價效比更高。
是得給自已找點事幹,忙碌起來她便可以忘卻自已將死這件恐怖的事情。
珊瑚不知葉誠在看什麼想什麼,只順著她的視線胡亂地掃視著,百樂街嘛還是那個樣子有什麼好看?她正疑惑著,視野裡突然出現了一個身量極高不修邊幅的男人,雖鬍子拉碴可不見絲毫邋遢,相反竟有股落拓頹廢的美麗,男人的眼睛輪廓深邃分外明亮。而這雙眼正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著自家夫人,沒有絲毫避嫌的意思。登時一股被侵犯的怒意衝上心頭,呸!原是個登徒子老色胚!
只消一眼,凌敬便再也移不開目光。只覺得萬籟俱寂,他的世界裡只有她,只看得見她。
自已在崖底苦苦搜尋不見丁點蹤跡,三年來只能在夢裡相見的女人,此時竟活生生出現在這裡,他險些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上天待他不薄,她還活著……
失而復得令他的情緒激動而複雜,她亦如三年前一般光彩照人,對比之下他顯得格外窘迫,相形見拙。
無數的日夜,他幻想著與她見面。如今她近在咫尺,他卻怯懦不敢上前。
他要以什麼身份見面,開口要說什麼……
他躊躇猶豫,卻瞧著她兀的站起身子,向著一個白衣男子款款而行。兩人並肩而視,態度親密。
他如天雷轟頂,腦子一片混沌。
才子佳人金風玉露本是令人賞心悅目的畫面,可他看來卻這般刺眼令人酸澀難受。
是了,她是作的婦人打扮,身邊的小跟班稱她“夫人”。她是嫁人了嗎?看她穿著打扮過得不差,那白衣人是她丈夫嗎?看著兩人相敬如賓。
她看起來過得很好,家庭和睦,安逸富足。
沒有他,她一樣能過得好。
他苦笑,他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他應該悄悄地離去,別打擾她平靜的生活。這個念頭一出現,他的心臟竟會無端生出痛楚,生出無限落寞惆悵。
他痴痴地望著橋上談笑風生漸行漸遠的人,那令他魂牽夢繞的人,始終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遲來深情比草賤,是他活該!
當初既不願生死相隨,今日又何必念念不忘。
可怎麼甘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