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寧和蕭承韞回到王府時,未過子時。大老遠就看到她房門外蹲著一個人。

夜寒刺骨,那人一邊蹲著一邊往手心裡哈著熱氣。

“凌皓宇。”謝長寧喚了一聲。

那人聽到動靜,猛地抬起頭來。

謝長寧的目光瞬間落在他凍得通紅的鼻尖上。

“你——王爺。”

蕭承韞溫和一笑:“你們聊,我先進屋。”

“好。”

蕭承韞走進屋子,點亮燭燈,雲澤端著洗漱的熱水進去伺候。

謝長寧凝視著凌皓宇那與記憶中相似的面容,恍惚間,彷彿又回到那段難以忘懷的過往。

所不同的是,當年的弟弟在廊下等的是出征的她平安歸來。

每次等到她,他都是又哭又笑的模樣,蠢得很。

謝長寧的心化為一灘水,語氣都軟了下來。

“怎麼還不睡?大冷天的在我房外做什麼?”

凌皓宇顯得有些難為情,撓了撓頭,小心翼翼地將懷裡一個東西掏出來,快速地塞到她手裡。

“這是我在外面撿的,挺醜的,給你吧。”

說完,便如一陣風般快速跑開了。

謝長寧愣了下,低頭看向懷裡的東西。

是一個手掌高的泥人,看身形有些像她,但五官長相實在不敢恭維。

謝長寧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隨後拿著泥人進屋。

蕭承韞的目光投過來,笑著問道:“送你什麼了?”

謝長寧把泥人舉到臉頰邊,問:“像嗎?”

蕭承韞一本正經對比了一下,故作嚴肅說:“挺像的。”

謝長寧緩緩笑開,“雲祁,你變壞了啊,這泥人的臉一看就摔在地上過,哪裡像了?”

蕭承韞將她擁進懷裡,“只要是你,哪怕臉被拍平了,我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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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尋白動作挺快,沒兩天就回來覆命說,籌到了物資。

蕭承韞著實有些意外,在他看來,這本該是一件極為艱難的事情,卻沒想到沈尋白竟如此輕而易舉地將其化解了。

謝長寧卻是一點也不意外,憑沈尋白的為人,若是有不願的,怕也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沈尋白靜靜地站在院中,這寒冷徹骨的天氣裡,他卻衣著單薄。

身形較之前纖細了些,神色淡然,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沉悶之氣。

他身體還未完全康復,站了一陣,便咳了好幾聲。

廊下有人行來,他掀起眼簾看去,便看到謝長寧和蕭承韞並肩走來。

如今的謝長寧已經恢復了真容,美得不可方物。身邊的男人溫潤如玉,兩人雙雙走來,宛若一對璧人。

沈尋白眼睛直直地看著謝長寧。

謝長寧看到他了,卻是冷冷一瞥,朝蕭承韞說道:“雲祁,我去找下如意,你先忙。”

“嗯,一會我去尋你。”

“好。”

蕭承韞回過頭,臉上的溫和瞬間消散。

“沈大人。”

沈尋白斂下眉眼,拱手行禮:“王爺,物資下官已差人送到收容處,王爺可要去看看?”

蕭承韞沒說話,只是盯著他看了半晌。

沈尋白抬眸,和他的目光對視。

他突然從蕭承韞目光中感受到一絲不尋常來,那並不是得償所願的滿意,而是一種深藏的不甘和遺憾。

他愣了愣,沉默下來。

蕭承韞收回目光,心裡暗暗嘆口氣,隨即說道:“沈大人辦事,本王定是放心。今日本王打算到城中商賈處走一走,沈大人便一起吧。”

“是。”

兩人朝府外走去。

蕭承韞打算籌銀兩重建屋舍,商人重利,若不許予好處,恐怕這件事並不好辦。

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意外的順利。

當然,蕭承韞也不得不承認沈尋白挺有手段。

他什麼都沒做,單單往人堂上一坐,喝杯茶的功夫,對方就戰戰兢兢地答應要捐銀了......

不得不說,有時候惡人反而能成事,這一點在沈尋白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蕭承韞回府去尋謝長寧。

她正在收集梅花上的積雪。

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她身著一襲淡雅的長裙,身姿綽約,宛如雪中仙子。正專注地將一片片梅花瓣上的積雪輕輕收入容器中。

蕭承韞靜靜地站在不遠處,看著她的身影,心中滿是溫柔,忽然有種歲月靜好之感。

他緩緩地邁開腳步,向她走去,腳下的積雪發出輕微的聲響。

謝長寧回過頭來,眉眼張揚,卻聽他柔聲問:“長寧,你可願嫁與我為妻?”

她微微一滯,沉默下來。

蕭承韞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不是後悔說娶她,而是怕這句話驚擾了兩人這幾日的寧靜和沉淪。

“對不起,我——”

“好啊。”

兩人同時開口。

蕭承韞愣在了原地,一時間竟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他呆呆地看著謝長寧,像是失了神一樣,半晌沒反應。

謝長寧眼波流轉,唇角微微上揚,那笑容彷彿冰河解凍,春意盎然。

她輕輕地將手中的容器放下,語氣溫和地說:“怎麼,這麼快就後悔了?”

蕭承韞回過神來,幾步走到她身前,緊緊地握住謝長寧的手,彷彿害怕她會突然消失一般。

他的手微微顫抖著,聲音也帶著激動。

“你答應了,你可不許反悔。 ”

謝長寧點了點頭,“我既已答應,便不會反悔。”

那日方丈說“執念如枷鎖,困住身心,放下執念,方能重生”。

她也想換種方式活活看。

蕭承韞臉上帶著濃濃的笑意,那笑容彷彿能融化這冬日的冰雪。

一時間,他又有些手足無措起來,眼神中滿是慌亂和喜悅,如同一個孩子突然得到了最珍貴的禮物,滿心的歡喜不知該如何安放。

“那,那該做什麼?是不是要準備嫁衣?哦,不對,應該是提親?不行,還要找媒人,還有府裡也要裝點一番,我,我,雲澤,雲澤。”

他一邊急切地說著,一邊慌亂地四處張望。

“王爺。”雲澤匆匆而來。

蕭承韞猛地看向雲澤,急切地說道:“你快去問問,成親都要什麼流程,還有把城中最好的繡娘都喊過來。”

雲澤愣了下,他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兩人,當看到他臉上那掩飾不住的喜悅和謝長寧嘴角那溫柔的笑意時,他的臉上也瞬間染了喜色。

“唉,屬下馬上去辦!”

謝長寧望著他的模樣,心中暖意流淌,不禁輕笑出聲。

蕭承韞瞪大眼睛,彷彿才意識到自已的失態,也笑了起來。

“長寧,我一定給你一個最隆重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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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一腳步匆匆,如同疾風一般,將半道上劫來的信件緊緊握在手中,快速地來到沈尋白麵前。

“大人,這是召王府連夜送往京城的緊急信件。”

沈尋白麵無表情地接過來,修長的手指輕輕拆開火漆,眼神在掃過信件內容的瞬間,鳳眼忽然凝了起來。

一股怒容如同洶湧的潮水般瞬間爬上臉龐,陰沉得可怕。

“啪!” 他怒不可遏地揮出一掌,身邊的角幾應聲而碎,木屑飛濺。

莫一迅速低下頭,大氣也不敢出。看來這信的內容和召王府傳出的那件事有關。

“呵,蕭承韞要娶謝長寧,想替她討個誥命。真當我是死了不成?!”

沈尋白的聲音冰冷而憤怒,每一個字都彷彿帶著刺骨的寒意。

他心中翻江倒海,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憤怒、嫉妒、痛苦、不甘……

他來回在屋內踱步,腳步沉重而急促,彷彿一頭被困的猛獸。

他恨不得立刻殺進召王府將人搶回來,廢了她的武功,日日綁在身邊,她要恨,就讓她去恨好了。

只要她在自已身邊,他什麼都不在乎。

莫一站在一旁,噤若寒蟬,不敢說話,怕再次觸怒他。

沈尋白在屋裡肆意發洩著怒火,毀了不少器物。

腹部的傷口再次抽痛起來,那疼痛如同尖銳的匕首,狠狠地刺著他。他疼得彎下腰,喉嚨一甜,又咳出幾口血。

“大人!”莫一急忙上前扶住他,“大人,您的身體還是儘快回京尋林無救吧,要不然——”

沈尋白緩了緩,慢慢站起身子,臉色蒼白,但眼神卻依舊清冷如霜,抬手將唇邊的血跡擦拭掉。

他此時已然冷靜下來,將信件撿起,再次小心翼翼地封好,隨後遞給莫一。

“原封不動送回去,本相倒要看看,這門親事,她嫁不嫁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