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上一派喜氣洋洋之景。

高昂的嗩吶聲將行人分割向兩邊,行走在大紅花轎兩旁的侍女將籃子裡的糖灑向人群,引得眾人各種賀詞紛紛吐出。

花府今天有新婦入門了。

敲鑼打鼓的送親隊伍後面跟著一串長長的嫁妝盒子,新娘的家底可見十分豐厚。

“這是第三個了吧?”

坐在路旁小攤的路人一邊吃東西一邊說著閒話。

花府乃鎮上的富戶,花員外的獨子五年前娶了妻,但沒想到妻子意外病重去世,結婚不到一年的年輕人就這麼成了鰥夫。

三年前,又有人家嫁了女兒給花郎君當續絃。

結果新婦入了門也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這自然也還是意外。

不過花郎君的克妻之名就這麼傳了出去,就算是家財萬貫,也打動不了那些愛惜女兒的人家。

花員外這幾年那叫一個愁呀。

“也不知道這次是哪戶人家嫁女。”

路人以這句話當做話題的結束語,好奇與八卦隨著小販端上的菜煙消雲散,很快又聊起了新的熱點。

要說最近說書人最愛講的故事,那還得是震驚朝野的真假狀元之案。

新登基的皇帝看不慣這些官場作風,直接藉著這次的事件,開始肅清科考裡的歪風。

朝廷的科考制度可是很完善的。

但周承冒認身份後卻無一人發現,背後若沒有高人指點誰信呢。

於是繼貪腐案後,大家又開始稱讚章府尹青天,鐵面無私地斬了皇室宗親。

至於皇帝是男還是女?

誰在乎!

不加賦稅的皇帝就是好皇帝了。

聽完了一茬子訊息,丟下幾枚銅板,旁桌的男人將草帽扣在頭上悄無聲息地離去。

投下的陰影模糊了面容,唯有唇角揚起的弧度將此人從虛幻拉回了人間。

花府很熱鬧。

時隔兩年府上又有了喜事,大傢伙都很高興。

坐在上首的花員外樂呵呵地接受了新人的拜禮,隨著天邊最後一絲金光隱沒,喜婆唱完最後一句祝詞,兩位新人便被送入洞房。

花清塵是員外的獨子,也是這偌大家業的唯一繼承者。

他身體似乎不太好,鮮紅的新郎服穿在身上,也染不紅臉上的蒼白。

唸了卻扇詩,隨著新娘將扇子放下,清亮的眸子望向賓客時流光溢彩,芙蓉面上胭脂絕色。

這新娘子也太好看了。

新郎官也微微一愣,隨即笑了笑,然後就客客氣氣地請這些客人去前廳吃酒了。

這紅彤彤的婚房最後冷清得只剩下幾人。

打發了丫鬟出去拿些熱食,新娘趁著四下無人時丟掉扇子,又一把將頭上華貴精美的金冠摘下。

“脖子都要斷了。”

頭冠被隨意拋在被褥上,上面墜著的寶石晃晃悠悠,看著只想讓人感慨一句暴殄天物。

“看夠了沒?”

目光如箭,剛剛還嘟嘟囔囔的新娘子下一瞬便眼神凌厲地看向了房梁。

要不是地圖上顯示了友好的綠色陣營,雲開早就一根針飛過去了。

哪家好人會蹲新人的洞房啊?

——變態。

雲開已經給這人打上了個烙印。

就算這個變態長得好看,那也是一個好看的變態。

穿著一身象牙白長衫的男子從房樑上翩翩落下,輕功居然無聲無息到連一點聲音都沒發出。

奇了怪了,房樑上灰塵那麼多,這人衣服都不會髒的嗎?

“姑娘是如何發現我的?”

不是潮江焉自誇自擂,而是江湖上輕功與隱匿之技能超過他的不過一手之數。

雲開嫣然一笑:“秘密。”

來人長著一雙風流多情的桃花眼,當他全神貫注地注視著一個人時,被注視的人總會有著被深深愛著的錯覺。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看狗都神情的能力嗎?

不過雲開被這樣的目光注視慣了,獲得免疫能力的她只覺得這傢伙非常礙眼。

“你不是羅家娘子吧?”

潮江焉冷不丁道。

花家新迎進門的新婦姓羅,從他在小攤上道聽途說來的訊息來看,眼前的新娘子不管是相貌還是舉止都不像是一個文靜的閨中女子。

她大膽、好奇、無所顧忌,身上的氣質更偏向於瀟灑自如的江湖俠客。

對此質疑,雲開只回答了四個字。

“與你何干。”

這已經是文藝版了,其實她更想說的是另外四個字。

“啊——”

一聲尖叫響徹雲霄。

門外忽而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雲開神情微動,而就是這麼短暫的愣神功夫,餘光裡那個不請自來的白衣男子就已消失不見。

地圖顯示此人已經躥上了房頂。

猶豫再三,雲開拎起裙襬走了出去。

外面鬧哄哄的,還未走近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花員外轉著拇指上的扳指,面色鐵青一言不發,而周圍的人紛紛開始找位置坐下。

看來是已經控制好了場面。

“世伯,我已經遣人去報官,不必擔憂。”

十幾個彪形大漢圍住了府裡上上下下的出入口,有他們鎮場,賓客敢怒不敢言。

說話的人是個典則俊雅的青年。

他文質彬彬,說話也是和和氣氣,但是在場的卻無一人不服他。

只可惜如此優秀的人物,卻坐著輪椅,雙腿不便。

“嫂夫人。”

青年看見了她,溫文爾雅地打了聲招呼。

既然被發現了,那雲開乾脆大方地走了出來,“公爹,發生了什麼?”

花員外嘆了口氣。

死人了。

在這大好日子裡,死在了他們花府,不罵聲晦氣都已經算是尊重死者了。

不遠處有幾個家丁圍成一堵人牆,顯然被包圍的就是那個從天而降的死者。

說是從天而降也不對。

準確的說,他是從房樑上掉下來,喉嚨被銳器割破,窒息而死。

雲開:“這人是誰?”

說起這個,花員外就更愁了。

沒有人認識這名死者!

花家一向與人為善,很少結仇,也不知道是誰要這麼整花家。

“嫂夫人別急。”青年尚未及冠,束髮的髮帶從頭頂長長地垂直肩膀,相貌是年輕女子看了都要用手帕捂著臉的俊秀,“或許這未必是仇家,也可能是一種威脅。”

只是鎮上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家,怎麼就惹來了這種事呢?

花員外沉默不語,看來是想到了什麼。

雲開也想到了。

花家並不是這個鎮上的原住民,他們是花員外他爹那輩才搬遷過來的。

一般來說故土難離,若非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很少人會舉家搬遷。

沒有人知道花家發家前是做什麼的,就連與花家交好的月家也不清楚。

青年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月上霄。

他是平安鏢局的三少主,這次過來是代父赴宴,來給花府送賀禮的。

本想第二天就離開,沒想到還撞上了這樣的事。

“官差老爺們來了。”

有小廝稟報。

聽到官差兩字,新娘子臉色有些微妙。

不僅僅是因為賊天生對官府的敬畏,還因為她上一局把京都府全部人都得罪的操作。

雲開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已的臉。

臉都換了,應該沒人能認得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