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姐喜歡麼?”

他朝蘇念奴遞了遞,她笑容依舊,接過去後仔細端詳。

燭光下,纖細的天鵝頸雪白,螓首蛾眉,令人賞心悅目。

“想必這位美人定是惹惱了千歲才會有此下場。”

蘇念奴膝蓋跪得有些發麻,特意朝他靠了靠,柔軟的身體倚在他的腿上。

“她罪有應得,讓千歲不痛快的人,死不足惜。”

鳳行雪眸光微閃,不再言語,只是森然地盯著她。

蘇念奴被看得頭皮發麻,僵持半晌,她才鼓起勇氣探出纖纖素手。

“夜深了,阿奴給千歲更衣。”

鳳行雪沒有阻止,反倒還特別配合。

當衣服褪下,只見他胸膛直至腰腹處,蜿蜒盤旋著一條蜈蚣一樣的傷疤。

瓷白的肌膚上猩紅的傷疤張牙舞爪,正在朝她叫囂。

蘇念奴瞳孔一縮,頓住了所有動作。

鳳行雪見她終於有了點被驚嚇到的模樣,眼裡閃過一絲厭惡。

是了,連他本人都噁心這條傷疤,更別說別人。

他冷著臉,眸底噙滿冰霜。

“滾……”

話音未落,卻見蘇念奴忽然俯身,虔誠地朝那道傷疤吻了上去。

溫熱的呼吸灑在身上,凸起的傷疤還能感受到她溼潤柔軟的唇。

鳳行雪面色一變,禁不住渾身戰慄。

偏偏蘇念奴對他的惡意毫無察覺,甚至還微微抬頭,波光瀲灩的眸子緊鎖著他,憐惜地問。

“千歲受傷之時,一定很疼吧?阿奴很心疼,恨不得代替千歲……”

“滾!”

鳳行雪怒不可遏,一聲厲喝將其推倒,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咬牙問。

“敢對本宮動手動腳,活得不耐煩了?”

他手勁兒很大,捏得蘇念奴下巴泛青。

那張俊俏的面孔沾染上一層薄怒,令人不寒而慄。

偏偏蘇念奴面上沒有驚恐更沒有害怕,只是眼尾猩紅,抬起皓腕捉住他冰冷的手。

她小手柔若無骨,如上好綢緞般滑膩,溫熱的手指輕輕摩挲他的手背。

許是她這般膽大妄為,讓鳳行雪甚是意外。

他手一鬆,蘇念奴更是莞爾一笑,趁機低頭將小臉貼上他的掌心,含情脈脈睨著他,睫毛蹁躚,溫柔似水呢喃。

“阿奴只是心疼千歲,若是當時阿奴在,阿奴定會擋在千歲身前。”

鳳行雪冷眸盯著她,“胡言亂語。”

一甩手,他惱羞成怒將蘇念奴甩在地上,猛地起身,撿起旁邊的大氅大步離開。

出了門,看著幽深的迴廊,他呼吸逐漸平穩,緊了緊冰涼的手,上面似乎還殘留著蘇念奴溫熱的體溫。

咻咻——

面前落下兩道黑影,“主子。”

“天亮後送蘇小姐回養心殿,派人好好盯著。”

吩咐下這句,鳳行雪踱步離開。

他衣衫大開,露出結實鱗次櫛比的胸膛,長髮飛舞。

夜風陣陣,形單影隻二十餘載,他此時卻忽然感到有些寒冷。

甚至,可笑地有些貪戀那抹溫暖。

殿內霎時變得清冷。

蘇念奴跌坐在地,直至外面沒有了腳步聲,她才收斂那副深情。

千歲還真如外界傳言一般,陰晴不定。

爬起身,她重新坐在床邊,發現扇子被遺落下來。

拿起來把玩兩下,心說這難道不是鳳行雪隨身攜帶的?

走了還能忘記?顯然是刻意帶上的,專門為了嚇唬她?

也幸好她上輩子伺候了三年的皇帝,伴君如伴虎,學會了看人臉色的本領。

她敢肯定,至少千歲不厭惡她。

這就夠了。

直至天明,鳳行雪也沒出現。

倒是來了位美豔的侍女,做男子裝束。

“蘇小姐,還請回宮。”

蘇念奴裹緊身上的簾子,甚是失望。

“千歲大人呢?他為何沒來?”

侍女揚揚下巴,“千歲何許人也,你也配他親自見你?”

蘇念奴察覺到她的敵意,不再言語。

一夜過後,老皇帝八成已經發洩完饜足離開,此時綠柳或許也被送離養心殿。

不管如何,逃過一劫,她賴在這裡不走不是長久之計,更何況鳳行雪也沒把她放眼裡,更別談護住她的小命。

按照前世,老皇帝痴迷煉丹,近三天不會再臨幸她,她還有充足的時間。

思及此,她只好起身離開。

換身衣服,有鳳行雪的侍衛送她回去,一路暢通無阻,也讓她再次堅定要攀附九千歲的決心。

抵達永寧宮,最先撲過來的是丫鬟露珠。

小姑娘十二三的年紀,還是個孩子,特別貪吃,長得珠圓玉潤,見到她淚眼汪汪的。

“小姐,你去哪兒了?沒受傷吧?”

她衝上前拉著蘇念怒端詳,眼睛紅腫。

“昨夜夫人說小姐突發惡疾,要送去太醫院,奴婢稀裡糊塗跟上,發現咱們進了宮。”

“秦嬤嬤不許聲張,奴婢叫了好幾次您都沒動靜,後來進了宮牆,侍衛沒讓奴婢進,只准許綠柳姐姐侍奉。”

蘇念奴面不改色,眸底沾染冰霜。

原來昨夜她被下藥後,侯府找的理由這麼蹩腳。

上輩子她被囚在宮中三年,直到死才踏出永寧宮,恐怕外界早以為她死了。

“小姐你總算回來了,奴婢就知道你肯定沒事。”

前世露珠進宮不到半年就銷聲匿跡,綠柳一口咬定她背信棄主,如今看來,怕不是發現什麼秘密被滅了口。

這丫頭是她來侯府之後自已挑的,對她忠心耿耿。

“多大了,還哭鼻子。”

她給露珠擦擦臉,才又抬眼問。

“秦嬤嬤他們呢?”

秦嬤嬤是侯府主母賞賜給她的教習嬤嬤,如今來看,不過是又一眼線罷了。

“他們在殿裡。”

蘇念奴沉著臉走在前面帶路,跨進正廳,裡面傳來接二連三的嘶吼和瓷器碎裂聲。

叮叮噹噹十分刺耳,綠柳一聲嚎啕大哭過後,秦嬤嬤嚴厲地質問。

“昨晚不是你陪小姐去的養心殿?小姐人呢?”

“奴婢怎麼知道?昨夜小姐把奴婢叫進去後打暈,再次睜眼,卻已經被……被……”

那些不堪入目的折辱,綠柳難以啟齒。

她眼淚流了滿臉,身上都是青紫的痕跡,光著腳站在桌邊,地上一片狼藉。

衣衫不整,頭髮散亂,眼睛哭成了水蜜桃,嘴唇更是又紅又腫。

被折辱到天亮,她一夜沒睡,雙目猩紅,眼下都是青影,雙腿更是站立不住。

“此事你爛進肚子裡,若是被皇上知道昨夜李代桃僵,別說你我,就是整個侯府都要陪葬!”

秦嬤嬤嚴厲斥責,綠柳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她死死抓住桌沿,指甲鉗進去也毫不自知,眼裡都是怨毒。

都怪那個賤人,若不是她,自已又怎麼會被折辱?

若不被折辱,此時肯定還是清白身,日後也有機會被小侯爺抬作通房。

毀了,一切都毀了,都怪她!她罪該萬死!

“愣著作甚?還不把這些收拾了,我得趕緊去找大小姐……”

秦嬤嬤壓根不敢聲張,冷不丁轉身,卻正好和進來的蘇念奴撞個正著。

她面色驟變,驚慌失措迎上去,“小姐,小姐你昨夜去了哪兒?老奴……”

見到蘇念奴換了身衣裳,還不等追問,她已經被一把推開。

秦嬤嬤眼睜睜看著蘇念奴走向內殿,氣定神閒,完全沒有被抬進宮的驚慌失措。

見到她,綠柳宛如失心瘋一樣撲過去跪下。

“小姐,不知奴婢哪裡惹惱了小姐,小姐竟要如此陷害奴婢?”

她仰著頭,滿腹委屈盯著蘇念奴,淚如雨下。

眸底那看不見的深處,全是對她的殺意,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

“奴婢對小姐忠心耿耿,小姐為何……”

“綠柳背信棄主,犯下滔天大錯,今日我蘇念奴在此清理門戶,以儆效尤。”

她打斷綠柳的話,一把抓起桌上的水果刀。

噗嗤一聲。

刀狠狠插進綠柳的心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