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陸竹喧在學校接到媽媽辛曉彤打來的電話,讓她晚上參加一個宴會,說是她爸爸區裡的一個領導兼同事請客。陸竹喧不想參加這樣的活動,本不想去,但是辛曉彤告訴她,市委一位領導是爸爸這位同事的老鄉,也將參加宴會,對父親的工作很有幫助,這個領導叔叔想見見陸竹喧,讓她一定參加。

陸竹喧奇怪為何這個領導想見自己,這些人為何要請爸爸吃飯,市委領導、區委領導不可能無緣無故地降低身份巴結下級的,陸竹喧於是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王小川,她知道這個人在北龍市能量巨大,如果他想讓這些人出面,他會想到這樣的辦法的。陸竹喧想到這裡,心中便有了牴觸情緒,但又想到市委領導對爸爸工作的重要性,還是無可奈何地決定:“先參加了,看情況再說。”

陸竹喧晚上按時參加了宴會,在北龍市豪華的紫毫大酒店一個包廂中,陸竹喧見到了父母親。他們正和四個衣著考究的人在一起,兩男兩女,看樣子都是四十多歲,不到五十歲的年紀。

父母親一一給她介紹,其中有他爸爸的同事,實際上是他父親的直接領導,銀灣區主管南竹街道辦的一位副書記,該副書記的妻子也在,今天是他們夫妻二人請客。

還有一位,聽父親介紹說是北龍市委常委,市委辦公室主任,姓蔡,蔡主任的妻子也在。三個家庭相會,看樣子確實有點私人聚會的性質。辦公室主任夫妻在主位坐著,父母親在主賓位置坐著,區委領導和妻子樂呵呵地甘心坐在下手相陪。這桌飯菜顯然是請父母親的!

蔡主任讓陸竹喧坐在了她父親身側,陸竹喧知道這些人都是有身份的人,尤其是市委辦公室主任,對父親的工作具有重要影響,因此特別小心客氣,生怕言談舉止得罪了人家。

兩位領導的夫人對陸竹喧十分親熱,對陸竹喧的相貌嘖嘖讚歎,誇陸開生夫妻養了個才貌雙全的好女兒。尤其是蔡主任的夫人,對陸竹喧特別親熱,看陸竹喧的眼神讓陸竹喧有一種親切感,該夫人還一口一個侄女的叫著,讓陸竹喧有一種見到親人般的溫暖。陸竹喧面上帶著甜甜的微笑,溫柔體貼地為在座的長輩倒茶添水,更加博得兩位太太的好感。

酒席開始的時候,蔡主任似有意似無意地說,他剛才在走廊中見到了齊書記,齊書記知道大家在這個包廂中後,馬上要過來給大家敬酒。陸竹喧一聽,心想,哪個齊書記,難道比這個辦公室主任的官還大嗎?

酒剛過三巡,包廂的門開了,一個笑容可掬的中年幹部從門外進來,將門抵住包廂的牆,對大家道:“齊書記給大家敬酒來了。”

話音剛落,一個似曾熟悉的身影從門外踱了進來,氣宇軒昂,滿面紅光,手持酒杯,還未開言,先爽朗地笑了起來。

陸竹喧尚未想明白在哪裡見過,已經看到蔡主任、區委副書記、父親全部站了起來,態度恭謹地迎接這個人的到來。母親和兩個太太也跟著站了起來,陸竹喧趕緊跟著站了起來。

陸開生低聲告訴陸竹喧道:“這是北龍市市委一把手齊道生書記。”

陸竹喧驚訝地“哦”了一聲,除了姨姥爺關山闊外,陸竹喧還沒有和這麼高身份的官員在一塊吃過飯,更想不到市委書記會到場祝酒,心中自然有些忐忑不安。

齊書記首先盛讚三位夫人對黨委政府工作的支援,是難得的賢內助,先敬了三人一杯,接著就看向陸竹喧,聽說她是陸開生的女兒,格外

熱情,斟了滿滿的一杯酒,單獨和陸竹喧喝。陸竹喧很少喝酒,但是,在這種場合下,為了父親,她也要拼出去了,一口將一小杯酒給喝掉了,嗆得連聲咳嗽。齊書記鼓掌稱讚。

敬完一圈酒,齊書記向大家招呼了一聲,出去上隔壁去了,大家繼續喝酒。

整個晚上,在座的人都沒有透漏讓陸竹喧來的用意是什麼,就是隨意喝酒聊天。酒桌上,陸竹喧也不好多說什麼,主要是做一個耐心的傾聽者,順便兼職酒店侍者的添水倒酒工作。

酒宴結束回到家中,陸開生夫妻對女兒的表現讚不絕口,稱她為全家爭了光。辛曉彤向她透露了一個資訊,市委辦公室蔡主任已經和陸開生打了包票,他的區委常委、副區長職務快要落實了,讓他好好工作。

陸竹喧聽了雖然心中高興,但知道天上不會無緣無故地掉餡餅,心中暗自憂慮。她疑惑今天晚上為何要讓她參加晚宴,是不是和王小川有關,但她不願破壞此時良好的家庭氛圍,忍住沒有去問,回臥室睡覺去了。

“管它呢,不和我說,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好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趕回學校去了。

週五下午從學校回家,陸竹喧沒有想到,沒過多久,王小川就過來了。

當時,她正在家中樓上的書房中,坐在電腦桌前和同學QQ聊天,家裡的門鈴響了,她沒有在意,因為母親下午沒課,正在忙著家務,她知道母親會去開門的。

不一會,她聽到母親喊她,叫她下來。她下來一看,正是王小川,細高細高的個子,眯縫著眼,在寬大的客廳中坐著,衣著考究,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

陸竹喧無奈,只好對他略一點頭,坐在側面的沙發上。

王小川端正地坐在棕色沙發上,笑著問道:“大隱士在終南山修煉得怎麼樣?”

陸竹喧望著王小川,不由想起林溪楓差點被從終南山抓回來的事情,這其中說不定就有王小川的手筆,雖說責任在父母,但對王小川心中更添討厭,於是面無表情,冷然道:“還好。”

“看樣子修煉得快成仙姑了。”王小川凝望著陸竹喧,不顧她的淡漠,開著玩笑。

“你是不是感覺身上的俗氣太多,來沾點仙氣?”陸竹喧譏諷道。

“啊……”王小川一愣,眨了眨眼睛,隨即道:“是呀,俗人難免有俗氣,所以要過來沾點仙氣。不過,……”王小川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

“隱居聽起來好聽,桃花源似的,不過是個幻想罷了,從歷史上來看,真正的避世隱居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

“是嗎?我倒要洗耳恭聽。”

“你看,伯夷、叔齊餓死了,屈原投江死了,嵇康被處死了,陶潛窮困死了,李白醉病死了,林逋孤獨死了,遁世者哪個有好下場?世外高人陳摶隱居華山,宋太宗趙光義一句‘鑿山選玉終須得,點鐵成金未是燒’,就把他嚇得老老實實到京城見駕,這些足以說明清高在權力面前,在生存面前是微不足道的。”王小川振振有詞,顯得滔滔不絕。

陸竹喧哂然一笑:“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他們千載以來活在人們心中,這就夠了。”

她頓了頓,接著說道:“你舉的都是個例,有的還不是真的隱居。至於你認為林逋一生未婚就必然孤獨,那是你自己庸俗市儈,不能理解林逋崇高的精神境界。”

陸竹喧說話毫不客氣:“你說陳摶老祖屈服於權勢,那是他明哲保身之舉,並無不當。陳摶老祖最後不照樣歸隱山林,宋太宗也無奈他何?真正的隱者就是像他那樣,脫離世俗、超然物外的。千百年來,無數的隱居者無名無姓,徜徉於山野,這種樂趣你這種官宦之家怎會理解?”

這時,辛曉彤為王小川泡好茶,端了過來,見兩人敘得熱烈,十分高興:“你們兩個好好聊,我到廚房中收拾收拾,晚上小川在家吃飯。”

王小川也不客氣,點頭稱謝。

王小川見辛曉彤進入廚房,笑嘻嘻地接過陸竹喧的話道:“終南山之行,果然不虛。陸仙姑一席話,讓我茅塞頓開,受益良多。看來以後確實需要多親近芳澤,隨時聆聽教益。”

陸竹喧趕忙一語雙關地道:“別別!你還是多聽聽你領導的教益,平步青雲是正理。我一個鄉下丫頭,不敢高攀,也不敢接近並教誨你這樣的豪門公子哥。”

王小川尷尬地笑了笑:“千萬別這樣說,我家三代以上也是農民,咱們的成分和出身都是一樣的。”

陸竹喧撇了撇嘴:“是呀,往上算過去,我們都是炎黃子孫嘛!”

王小川哈哈大笑起來:“竹喧還是挺幽默的嘛!”

陸竹喧制止道:“不要喊我竹喧,你還是喊我全名吧!”

王小川聽了,面部肌肉有些僵硬,卻故意裝出嬉皮賴臉地道:“叫竹喧親切嘛!”

陸竹喧固執起來,正色道:“竹喧是不能隨便叫的,只有我的長輩、閨蜜和男朋友林溪楓可以叫,其他人不能隨便叫。”

陸竹喧心想,如果不是王小川喊她,其他男士喊她竹喧,她也是能夠接受的,她是故意不給王小川面子,而且把男朋友林溪楓也給說了出來,故意給他難看。

王小川臉上有些掛不住,執拗地說:“竹喧,我不是隨便叫的,我是認真的。”

陸竹喧道:“我把你當朋友,歡迎你到我家來。我尊重你,請你也尊重我。”

王小川眨巴眨巴眼睛,開門見山地敞開心扉:“好吧,我聽你的。不過,只要你沒有步入婚姻的殿堂,我就有追求的權利。我要和那個‘六步詩人’平等競爭。”

陸竹喧見他把話挑開,於是語氣誠懇地道:“常言道:‘強扭的瓜不甜’,‘君子成人之美’。你家庭條件這麼優越,要找什麼樣的沒有?我還是那句話,高攀不上。咱們做普通朋友吧!”

王小川只好厚著臉皮,仍然不甘心地道:“是的,‘君子成人之美。’每個人都要做君子,成全別人。請你給我時間,成全我,我會感動你的,相信我。”

陸竹喧臉上變色道:“你再這樣說,我就下逐客令了。”

王小川沒想到陸竹喧這麼堅決,忙陪笑道:“好好好,一切都聽大小姐的,只要讓你高興,你讓我做什麼都成。”

陸竹喧心想:“你滾得越遠,我越高興。關鍵是你滾嗎?”

她想現在不能撕破臉皮,為父親製造太多的障礙,於是話到嘴邊忍住了沒說,但嘴角泛起的嘲弄笑意還是引起了王小川的注意,他問:“你笑什麼,我又說錯了嗎?”

陸竹喧忍住笑,矜持地道:“沒什麼,我開啟電視你看吧,我上午上了半天的課,太累了,要回房間休息了。”說完,她將房間的電視開啟,轉身上樓去了,將王小川一個人撇在了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