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死劫

正午的日頭曬得人肉痛。

譚九蹲在屋簷，捂著咕咕直叫的肚皮，死死的盯著對面賣面的小攤。

她實在是太餓了。

自睜開眼至今三天過去了，她除了水，什麼東西都沒有吃過。

賣面的老陳幾次無視，都沒法忽視來自對面街角的強烈的視線。

送走了最後一波接連而來顧客的老陳，抬頭看了眼天，猶豫再三還是下了一碗麵，他衝著對面的小乞丐招招手。

譚九左右張望，不自信的指著自已的鼻子，無聲的和對方確認：“我？”

“對，就是你。”

譚九依言顛顛的跑向麵攤，顧慮到自已身上太髒，她站在攤位的外頭，拘束的看著老闆，尷尬的扯了扯自已的衣服。

老陳瞧見她的做派，瞭然的笑了笑，將面前的那碗麵推向譚九：“給你的。”

譚九不敢相信，天上掉餡餅——雖然只是一碗素面。

這若是擱以前的她，一碗葷面端在她的面前，她都不會看一眼。

然而現在，譚九死死的捂住自已餓的抽筋的胃，試圖阻止咕咕的聲音傳出。

她舔舔起皮的唇，艱難的對老闆道：“我沒錢。”

“知道你沒錢”，說著老陳將面往前又推了推，催道：“快吃吧，眼瞅著就要下雨了，沒什麼客人會來了，這些橫豎賣不掉，我急著回家，給你也是為了不浪費。”

譚九感受到了老陳的善意，她嘿嘿笑著，連道感謝，手上猴急的從老陳的手裡接過了麵碗。

身上太髒，她不敢坐在攤裡的桌子上，就隨意蹲在攤位旁邊的角落裡大口吃面。

攤主瞧她的樣子，猜到她餓狠了，心生不忍勸道：“慢些吃，沒人和你搶，別噎著。”

話剛落音，譚九噎的直拍胸口。

老陳無奈的搖了搖頭，擦起了桌子。

大半碗麵條下肚，譚九沒有那麼餓了，她藉著頭上細碎的劉海縫隙打量起好心的老陳。

印堂開闊、耳垂大而肥厚，是樂善好施的面相。

譚九原本不叫譚九。

她死後重生於無名氏，譚九是她自已胡亂給自已取的名。

在這個妖仙魔共存的時代，世人崇尚修行。

譚九死前便是第一修仙世家李家的千金，同時也是仙門裡的大師姐。

上輩子的她天資甚高，一出生便自帶靈根，尚未及笄便已結仙丹，雙十年華便可一人抵百。

然而現在。

譚九低頭嫌棄的看了一眼自已毫無靈根、資質平庸的身體，頭痛該怎麼報答老陳的一面之恩。

可現在的自已無財無貌無靈力，難道只有做苦力了？

抬手捏捏還沒有對方擀麵杖粗的胳膊，譚九深深的嘆了口氣。

她垂頭喪氣的蹲在角落裡，滿心不甘的又看了一眼老陳，突然發現對方的子女宮隱隱發黑。

她將手裡的麵條放在腳邊，趕忙喊住還在打掃衛生的老陳：“大叔，你是不是自幼喪母，家境貧寒，之前你做挑貨郎，可一切從你成婚後就變了，你婚事波折，好在婚後夫妻恩愛，育有兩女一子，其子為幼。”

老陳自幼在城西長大，來這擺攤也已經二十餘年了，街坊鄰里都知道他家的事，現在聽面前的小乞丐說這些話，他並不意外，只是呵呵笑道：“行啊，你都知道很多事呀，這一地來很久了吧？我之前怎麼都沒見過你？”

譚九皺眉、解釋道：“老闆，我會算命，你別不信，剛剛那些都是我看你面相算出來的，而不是我打聽到的？”

老陳不信。

這年代雖然說崇尚修行，可一張符紙都要大幾百文，哪裡是普通人家裡可以承受的。

他不在乎的笑了笑，擺手道：“你別怕，那面我請你吃，不用錢。”

人命關天。

譚九上前一步緊接著道：“你既不信，那我再多說兩句。你生母早年因病而亡，若是我沒看錯定是婦人病，你父親靠著做苦力把你養大；在你妻子之前，你定過兩次親卻都沒能成。你與你的妻子因救命之恩相識，婚後夫妻恩愛，共同協力才漸漸積下家財，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婚後兩年才傳出好訊息卻沒能保住。這之後你的妻子細心調養，三年後才又懷上你的長女，你這個兒子是四年前生下的，卻先天不足，我可有說錯。”

老陳信服的道：“你說的都沒錯，看不出啊，你小子倒真的是有兩分本事。”

“既你相信我，那就快走，我剛剛看出你兒子今日有生死劫。”

譚九的話剛落音，老陳面色大變，丟下手裡的帕子，拔腿就跑。

譚九在後頭追，嘴裡大聲喊著：“在你家東南方一里的範圍內，狹隘的樹木附近找，過了申時末還沒找到就完了。”

老陳抬頭看了眼天，現在距離申時末還有一盞茶的時間，他跑的更快了。

他的動靜引得好多街坊鄰居都來幫忙。

可一里範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所有有樹的地方大家都找遍了——樹上、樹下全都沒有。

大家站在大街上面面相覷，看著隊伍的最後，踹的要斷氣的譚九嘀咕道：

“會不會是搞錯了，這個年代可有不少騙子呢。”

“就是，依我看，乞丐算的當不得真。”

“也就老陳心善好騙，若是隨便一個人算的都準，那些仙門每年還選什麼人？”

....。

竊竊私語聲，老陳聽見了，譚九也聽見了。

相對於為難的老陳，譚九無所謂，上輩子她聽到過好多比這些還要難聽的話，現在她只關心人到底在哪裡。

樹木，樹木，木頭，木製品！

譚九腦子裡靈光一閃，大聲喊：“大家一下再辛苦，所有的木製品附近都要去找。”

這回範圍就大了。

時間緊迫，老陳也跟著彎腰懇求：“請大家幫忙找找我兒子，拜託”。

老陳一家在這塊衚衕裡是出了名的好人，他開了口，縱使大家不願還是動了起來。

申時即將過去，時間緊迫，譚九的心突突的跳了起來。

她死死念著狹隘的木製品，狹隘的，狹隘——她突然看見了一個偏僻角落裡的棺材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