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狗樓下的住戶姓金名遠,是附近赫赫有名的混不吝,在樓頂傳來第一聲震動時,金遠還以為王二狗真有個什麼老婆,此時正在進行床上生活。

於是他給王二打了一通電話,想質問對方大白天抽什麼風,但是電話沒接通。

他心想王二那德行他是知道的,不持久,所以打算忍耐三分鐘過去得了。

然而動靜越來越大,逐漸演變成一種極其難以忽視的強烈震感,大有七級地震的樣子。

他開始怒了,憤怒中又夾雜中一種好奇。

到底在幹啥能引起這死動靜?

懷著強烈的好奇,金遠隨意踢上破洞的爛拖鞋就上樓,出了門才發現逼仄的樓梯裡滿是人。

只見通往王二狗房間的樓梯口圍了一圈人,他硬生生擠進去,看見一名穿著黑衣裝的高大男人直挺挺立在王二狗的破門前。

他西裝革履,衣服上連個褶皺都沒,嚴肅地立在門前,看起來和整棟破樓格格不入。

“砰!砰!砰!”

天花板和牆面上落了一地的灰,地面震得腳麻。

“我擦,你給老子閃開,他個鱉孫兒動靜這麼大,這還讓不讓人睡了?”

“我看你穿的也是人模狗樣的,不能不講理呀。”

“閃開!你他孃的是王二狗的什麼人?別看你穿一身黑老子就怕你,大白天的還讓不讓人睡了!”

其他住戶都跟著他附和,“就是就是!”

任其他人怎麼噴他,2048都紋絲不動,有人上手,結果他胳膊擋在人面前,不讓他進去,那人推著他胳膊,愣是一點兒也沒推動,跟個石塊兒似的。

“我操你……”,罵人的話脫口而出,憋了一半出來又咽了進去。

“報警!大家都去報警!”

“對!報警、報警……還讓不讓人活了!”

金遠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幅熱鬧哄哄的場景,隨手拉了一個眼熟的住戶,猥瑣地摸索著下巴,“這男的誰啊?”

“聽小李他們說是一女的保鏢,那女的賊兇,好像跟樓上那誰有關係。”

他一說樓上那誰,金遠就知道了,指的就是他們這塊兒地頭蛇——「災」啊。

“他不在?”

“對,肯定不在,這動靜,他要是在絕對會下來殺人……”

聊天間,旁邊幾位住戶就已經報了警,言詞鋒利激烈,可見之憤怒。

金遠摸索著下巴,越來越好奇,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來從他家廁所外的窗戶能爬到王二狗的家裡,於是又提拉著拖鞋回去了。

……

莎布•尼古拉斯的肉體似乎蘊含著某種邪惡的詛咒,陳青桃的手僅僅只是觸碰到那些不規則的肉塊,便感覺面板有種被烈焰灼燒的痛感。

本來只是痛感,但等那些肉塊散開之後,她才發覺自己的手臂被腐蝕了。

小臂上凸起乳白色的水泡,被腐蝕的部分,一半鮮血淋漓,一半醜陋無比。

然而這種程度的疼痛不足以引起她的反應,僅僅只是手臂上觸目驚心的傷疤令她感到詫異。

還沒有頭痛來的一半讓人崩潰。

許是她的命令起效了,她感受到自己的體內正在聚合一股強大的力量。

陳青桃雙臂垂下,鮮血和不明液體混合滴落在地上,冒著白色的氣。

身體表面逐漸劃開一道道柳葉形的刀口,皮肉綻開,圓溜溜的眼珠突開拉血絲的紅色黏膜,突出表面,在陳青桃身上滴溜溜地轉著。

和原來每次壓制不住歐圖伊格而冒出來的眼珠不同,她身體上的每一隻橫瞳似乎都蘊含著某種力量,邪惡的力量。

它們是不可直視的,是混亂的,倘若有人類站在她的面前直視那些眼珠,大概會陷入崩潰。

兩方力量暗暗較勁,房間心承受不住壓力,牆壁崩裂,隱約有坍塌的跡象。

莎布•尼古拉斯的觸手向下,試圖再次纏緊她的身軀,

“去死——”

難以言喻的聲音,像是從喉嚨裡擠出的兩個字,懷揣著巨大的恨意和無盡的痛苦,但不是她說的,

這兩個字來自於被艾爾維拉撕扯咬碎的肉塊,那些王二狗的老婆。

頭頂的嘴巴一張一合,蠕動的黑蟲從裡面掉落,滑到了陳青桃的面板上,留下一層水漬。

陳青桃有預感,那上面有更大的東西。

她背後的觸手一擁而上,將頭頂的肉塊撕成碎肉。

黑色碎肉像無數碎紙,從房間中飄落。

尖銳的混亂的詛咒在耳邊響起,陳青桃眼前閃過一幕場景。

滿地的焦土從地面升起,混合著紅色漂浮在空中,萬物在倒流,天是黑的。

她就站在那片焚燒殆盡的焦土中遙望著漆黑一片的天空。

突然,天空裂開一道道口子,而頭頂的正上方,一隻眼睛不包含任何感情地凝望著她。

不,不是她,是她腳下踩著的這片土地。

陳青桃才頓然驚覺,那不是天空,是被確切定義的不可名狀之物。

「祂看見你了」

陳青桃剛一抽出神智,便感到莫大的痛苦,她做出嘔吐的姿勢,蹲在地上,掐著自己的喉嚨。

“嘔————”

一隻黑色的蠕蟲從她肚子裡被吐了出來,那隻蠕蟲中間凸起,類似莎布•尼古拉斯的嘴巴在表皮上做出咀嚼似的動作。

它在吃陳青桃的肉。

她不知道這東西什麼時候鑽到她胃裡,此時只覺得噁心至極。

牆壁裂開的縫隙越來越大,隱有天崩地裂的趨勢,她扶著牆,吐的頭暈眼花。

不能這樣下去了,需要快些結束……

這麼想著,她動作便加快了些,只是那肉塊像是會不斷脹大的麵包。

碎肉滿地都是,也不見祂有變小的趨勢,艾爾維拉撕扯著最後一隻怪物的身體。

金遠爬進廁所時,聞到了一股臭味,他被震的一驚,手腳並用從地上爬起來,打算去推面前的門,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這將是他這輩子最後清醒的時刻。

搖搖欲墜的木門被他推開一個縫隙,透過縫隙間,他看到了此生最難以忘懷和恐怖的畫面。

人身蛇女的怪物正在一團黑乎乎的巨大肉塊後撕扯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難以形容。

而天花板上墜下的巨大黑色肉塊,從幾層贅肉中不斷往外冒著黑色的蠕蟲。

他捂著口鼻,大腦一片混亂。

然而眼珠再往前移,便看到撲散著一頭白髮的少女身上搭著破破爛爛的衣服,裸露的每一寸肌膚上都能看到細長的眼睛,像是被刀劃開後兀自生長。

她身後的白色觸手和頭頂的巨大肉塊形成鮮明對比。

金遠早年有過接觸汙染物的經歷,膽子不算小,此時狠狠咬緊牙關,愣是一口氣都不敢出。

只是倏地,少女喉中間的橫瞳眼睛轉向他的位置,不摻任何感情的俯視著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響徹天際的叫聲從王二狗的房間中傳來,眾人疑惑房間裡發生了什麼。

陳青桃雙目移至廁所的位置,感受到了裡面有人存在。

只見門被推開,從裡面爬出來一位沒有瞳孔的男人,他雙目翻白,如同行屍走肉。

「他觸犯了禁忌。」

「他已喪失靈魂。」

耳邊,歐圖伊格得意的聲音傳來。

所謂禁忌,既是那條赫赫有名的條例。

付出靈魂是他為此愚蠢的行徑所償還的代價。

金遠在房間跌跌撞撞地徘徊,時而痴笑,時而哭泣,看起來呆傻痴訥,饒是誰都不敢想象一分鐘前他還是位正常人。

陳青桃明白了,他是看到自己才變成了這個樣子。

不,準確的說是看到了她身上的那些眼珠。

「吃了祂。」

吃掉莎布•尼古拉斯的分身無疑是當前最好的方法。

因為就連祂的分身都無法被毀滅,和那些小怪物一樣,大約唯有吞噬。

也許是狀態的原因,陳青桃沒有第一時間否決歐圖伊格的提議。她伸手攬過一片黑色碎肉片,似乎在思考當前提議的可行性。

「祂和你同為一體,你知道的。」

「你早已踏出這一步,又為何猶豫?」

陳青桃早在鋼廠命艾爾維拉吃掉黃光偉的腦仁那一刻開始,往後變強的每一步都躲不過吃人這兩個字。

如今,她猶豫的只是味道怎麼樣,吃了會拉肚子嗎之類的問題。

於是仰頭,舌尖捲過莎布•尼古拉斯的小塊肉片,嚥進肚子裡。

好像…沒什麼特殊的?

有點像那種煮不熟的生肉,難以咬動,費勁嚥到肚子裡後,她仰頭,舔了舔嘴角。

————

“你也看見了,他無論如何都不開門,剛才裡面還有尖叫聲傳來!大家都聽到了!”

住戶們對著趕來的警員說道。

“對啊對啊,我們都聽見了!可慘可大的一聲,哎你是沒聽見,絕對不是我們唬你們啊!!!”

“而且你聞聞,什麼味兒啊這是!”

趕過來的警員眉頭緊皺,嗅了嗅空氣中的腐爛氣息,像是野生動物死了一個月。

他對擋在門前的2048開口,“讓開讓開!再不讓開我們就依妨礙警員辦案抓你了!”

警員B扯了扯他的胳膊,“現在就能抓,你看這動靜多大,他跟裡面的人絕對是一夥的。”

旁邊的住戶插了一嘴,“你們看看這牆,這跟樹杈子似的裂縫,就是剛才震的!剛才我們差點以為要發生地震了!現在都輕了……”

警員一聽這話明顯是不信的,這巷口本來就是遠近聞名的破,當然住在這裡的也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聚攏著一堆殘次品改造人、舊款仿生人或者半死不活的人類。安全域性根本不會把時間放在這堆上城區的恥辱身上。

平日裡就算死人也沒人管,誰會在乎他們的命啊……要不是今天電話太多,說辭一個比一個誇張,局裡被煩的不行,所以上面的人便派他們來壓制,否則他根本就不會過來。

雖然不信,但也只在心裡暗自吐槽。警員A跟B從褲腿裡抽出槍,指著2048,“最後說一次,讓開讓開!”

“依照當前形勢觀察,你們進去有超過九成九的機率會死亡。”

2048的聲音平穩溫和,這是寫在他程式碼裡的設定,無論遇到任何事都不會表現焦急的情緒。

“你嚇唬誰呢?還九成九,老子要是真死了,明天給你表演一個倒立吃史!”

一枚子彈打中後面的木門,警員嚇唬他:“再不開門,我就射你了!”

2048:“GLOCK-1004型,6mm口徑子彈,產於四區,通常用來追捕犯人。”

“它——無法射穿我的表皮,甚至無法產生凹口。”

“我建議你,換聯邦Z式處理汙染物的衝鋒槍,它可以射穿我。”

警員A聽得一頭霧水,只覺得他在裝X。

“你在說什麼鬼話?Z式衝鋒槍那麼珍貴,怎麼可能用來處理你!”

“行了行了!別胡說八道了……再不讓開,我真的射你了啊!”

於是2048準備重複一遍,警員B一槍射中他的右臂。

“砰!”的一槍在狹窄陰暗的樓道里迴響,眾人大氣也不敢出。

一臉

氣勢洶洶的子彈射穿2048的豪華西裝,彈頭在穿過面板時卻突然熄火,彈殼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眾人驚詫。

“臥槽……還真的一點皮也沒破。”

沒破,破的只是那件西裝的纖維。

“你他嗎是什麼鬼東西?”

警員有些害怕,他無比確信任何人類都撐不住一槍的力量。

許是2048被創造得太過真實,沒有任何人懷疑他不是人類。

他甚至比樓道里那些身體一半時機械造物的改造人還要像正常人。

就在他們詫異間,王二狗摺扇曾被踹壞過的搖搖欲墜的破門終於忍受不了震動,再也立不住。

它“啪”的一下,直直往後躺了下去。

詭異的房間裡是刺目的黑與白的相應,一片糟亂。

天花板下垂破布似的黑色肉袋,從裡面垂落各種形似內臟的東西。

只見十來位長得一模一樣的白髮女生手裡抱著各種黑色的肉塊,她們毫無吃相,正大快朵頤。

“咕嚕咕嚕……”

王二狗那顆青黑乾癟的腦袋帶著半截脖骨從裡面滾了出來。

“啊,被看到了。”

這是警員A生前看到的最後一幅畫面。

滿臉是血的女生將眼珠送進嘴裡,她是裡面唯一身上長著許多柳葉眼睛的人,渾身散發出混亂又邪惡的氣息。

只見少女腳邊跪趴著一位醜陋乾癟的中年男人,他雙目無瞳,捧著碎肉流下口水,“啊,啊……”的叫著。

她冷漠又憐憫地注視著自己,被燒燬的小臂上一隻眼睛和他對視。

“砰!”

眾人反應過來,警員A的腦袋已如煙花般綻開,碎肉和腦漿濺了旁邊人一身。

“跑!快跑!快跑啊!”

人群炸開,仍有人的大腦炸開的莫名其妙,也有人雙瞳消失,呆傻痴愣,情況好一點的警員B,只是抱著頭跪在地上。

2048溫良的聲音傳來,“我已說明,九成九的死亡率。”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