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野草與野花②

她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喜歡躲在角落的人。

不會拒絕，別人無論提出什麼，她總是下意識地答應。

不敢去熱鬧的地方，因為覺得自已孤身一人會很怪異。

看到動漫裡成群結隊的主角們時，心裡羨慕得不行。

她，很矛盾，很糾結，也很孤單。

猶如沒有支點的陀螺，即使在生活的重重鞭打下，依舊無法轉動起來。

唯一的媽媽也沒有那麼愛她，或者說，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好好愛她。

所以當那個少年出現在她世界的那一刻，她開始生出一股渴望，會有人願意走近她，擁抱她，昭告全世界最喜歡她。

那份渴望越來越強烈，從而慢慢衍生出了喜歡。

那一天，她並沒有撐開傘，而是將它好好放進書包裡，學著男孩的模樣也一股腦鑽進雨簾裡。

“和你淋一樣的雨，是不是也算和你一起呢？”

於是她費盡心思，絞盡腦汁，終於能夠離那個少年近一點。

但還遠遠不夠，她還想更近一點，想要走進他那雙盛滿星光的眼睛裡。

可是，一記重拳狠狠把她的世界敲碎了。

*

她冷著臉，走到他們背後。

胸腔裡此刻翻湧著各種各樣的情緒，但她還是儘可能平靜地開口；

“不好意思，快上課了。”

前面的兩人紛紛回頭，他仰頭望向她，隨後拿起筆記本，立馬起身，撓撓頭，輕聲說：“抱歉，坐在你座位上那麼久。”

她溫柔地朝他一笑，“沒關係的。”

男孩笑著離開，順便還對同桌說了聲謝謝。

她有些猶豫不決，可心裡的浪翻起一陣又一陣，逼迫她開口詢問：“你們剛剛在幹什麼呀？”

同桌眼神清澈，歪頭一笑，“他說有道物理題不太懂，就過來問我，稍微給他講解了一下。”

她的笑容頓時有些牽強，呢喃著：“是這樣啊···”

上課鈴聲敲響。

她忐忑不安的心久久沒有平靜下來，趁老師在黑板上寫題的時候，湊到同桌身邊，小聲問：

“於來，你在班上有沒有喜歡的人呀？”

女孩俏皮地朝她眨眨眼，聲音輕快，“有呀。”

頓時，她感覺到自已呼吸一滯，結結巴巴開口：

“誰···誰呀？”

“你呀。”女孩笑得一臉狡黠。

她也跟著笑，有些羞赧的同時心裡也跟著鬆了口氣。

幸好，幸好。

那她還是有機會的。

可是腦海裡又忽然閃過剛剛男孩看向女孩的眼神，心裡發澀，一陣酸楚，還有她自已都沒察覺到的，一絲嫉妒。

自那天之後，她更加關注男孩的一舉一動，尤其是他和女孩之間的。

觀察得越仔細，她越發現男孩的目光是那麼熱烈執著。

哪怕女孩從來不會主動看向他，他的眼睛永遠會追隨她起起落落。

越來越多的酸澀堆積在心口，竟然慢慢地衍生出一些充滿惡意的念頭。

要是女孩明天遭遇意外臉被毀掉就好了···

要是她的成績突然一落千丈就好了···

她有什麼資格吸引到他？不就是一個可憐的低保戶而已！

憑什麼喜歡的人會喜歡她？！

由喜歡催生出的負面情緒，一股腦地加害到無辜的女孩身上。

直到她反應過來時，女孩的物理錯題集已經被撕得稀碎，洋洋灑灑地落在垃圾桶裡。

她突然惶恐地後退一步，手指漸漸發抖。

隨後拿起包，拼命地逃離教室。

她在幹什麼？

這下她要怎麼面對女孩？

她不敢想，後怕和悔恨慢慢席捲全身。

可是第二天到來，她也只敢努力維持著平靜，溫柔地勸慰失落的女孩。

她意外地享受著自已的虛偽。

只是渾然沒有察覺到，因為這一點，就掉進了深不見底的圈套。

*

那天課間，他在講臺上，眉開眼笑地對大家說：

“後天就是我生日了，訂了飯店還有KTV，到時候請大家一起去玩啊！”

正好那天是月底，會放月假，加上他人緣很好，班上大部分人都歡呼雀躍。

她也很激動，想著可以趁機跟他聊兩句。

眼神往旁邊一瞟，女孩似乎正在做一道難題，皺著眉頭看上去頗為困擾，她輕咳一聲，淡定地問：

“那個，於來，孟思遠生日會你去不去呀？”

女孩甚至沒看她一眼，毫不猶豫回答：

“不去，我跟他又不熟。再說我也沒錢買禮物。”

她輕輕哦了一聲。

腦海裡立馬開始計劃著要買什麼禮物給他，想著想著，嘴角的笑容愈發燦爛。

晚上回家後，她拿出抽屜夾層裡儲存著的零花錢，糾結著該花多少錢才比較好。

第二天趁著中午吃飯的時間，去了趟商場，買下一塊價值兩千的手錶。

她捧在懷裡，開心得一路上笑個不停。

好想看到他收到禮物會是什麼樣子啊···

她是那麼期待著喜歡的人的生日會，前一天晚上都激動得徹夜未眠。

當天，飯店裡有很多人，他被一群男生簇擁著，看上去根本無暇顧及她，於是就安安靜靜地在一旁吃菜。

她想，沒關係，等下去KTV的時候再給也行。

剛好到了晚上，大家的興致更高，在唱歌房裡喧鬧著，有服務員搬進來了一箱又一箱的酒，本來遠遠坐在一邊觀看的她，突然，跟男孩的視線碰撞在了一起。

昏暗的燈光下，他正笑著朝她走來。

心跳彷彿就在耳邊，清晰又強烈。

她只是抬頭愣愣地盯著他，直到他坐到她的身邊。

淡淡的酒味混雜著薄荷氣息依舊好聞，他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靜文，今天玩得開心嗎？”

好親暱的稱呼。

那一刻，心跳徹底失控。

她趕緊點點頭，臉上燙得像是被火烤。

人群嘈雜，他不由得離她說話更近一點，像是掃在她的心絃上。

“來一杯嗎？”

她沒喝過酒，也不知道尚未成年的自已能不能喝。

但是在那一刻，她完全拒絕不了他。

於是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酒精在她胃裡劇烈翻滾，漸漸使她視線有些搖晃起來。

但是還有禮物沒送呢，於是她拍拍腦袋，清醒一點後，拿出禮盒，紅著臉遞給他，

“希望你會喜歡。”

他笑容燦爛地收下，眼睛亮晶晶的，“謝謝，只要是靜文送的，我都喜歡。”

天吶，好像表白的話。她有些慌張地捂住臉。

他們捱得極近，似乎只要她再稍微偏頭，就能親吻到他上下翻滾的喉結。

他充滿磁性又帶著點曖昧的話撲向她，

“靜文，陪我喝一點酒吧，好嗎？”

他溫柔的話語好似能蠱惑人心，她像個虔誠的信徒，義無反顧地飛撲向他。

於是，她不記得自已喝了多少酒，她只能感覺到那近在咫尺的少年無聲的誘惑。

直到她徹底失去意識。

*

另一個小KTV內，趙宣翹著二郎腿，不經意掃了一眼癱倒在地上的女孩，緩緩吐出一口菸圈。

隨後，高貴優雅地開口：

“開始吧。”

離她不遠處站著的男孩不悅地皺眉，雙手叉腰，

“今天可是我生日，利用我就算了，居然還讓我親自動手。過分了吧？”

“程傑那個傢伙呢？”

趙宣失望地嘆口氣，“喝醉了，跟頭死豬似的。”

孟思遠不滿地接著說：

“他自已之前不是說想親自動手的嗎，居然還喝醉了，真不靠譜！”

她朝他輕輕挑眉，示意他進行下一步。

他不動，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燈光下的女孩簡直美得不可方物。

趙宣長腿一邁，五官精緻的臉蛋閃過一絲無奈，拿下嘴裡的煙，走到他身邊，一隻手輕輕抓住他的下巴，再踮起腳，一個蜻蜓點水的吻與他唇齒相依。

“真是拿你沒辦法···”

她鬆開他，眼神旖旎。

女孩身上的清香似乎還縈繞在他鼻尖，他回味似的舔舔唇。

他嘴角的弧度上揚，朝她眨眨眼，“下次親久一點。”

趙宣傲嬌地哼一聲。

隨後，他走到地上那人的身邊，慢慢將她扶起靠在沙發旁，利索地開始剝她的衣服。

一件，兩件，直到渾身赤裸。

趙宣在一旁揶揄他，說：“沒點反應啊？不是男人？”

他一把摟住她的細腰，滾燙的手掌在她身後上下游走，俊臉貼向她的耳朵，語氣繾綣又黏糊，“我對這種豆芽菜可沒興趣，況且女朋友在這，我得守男德。”

音落，他抬起手，霸道地把她的臉正對自已，直直吻了上去，貪婪地在她嬌嫩的唇瓣裡索取，吸吮，直到女孩實在受不了，他這才戀戀不捨地鬆開手。

“先幹正事，別逼我罵你。”她紅著臉喘氣，看上去就像一隻撒嬌的小貓，勾得他又忍不住湊上去輕輕啄了幾下。

“好啦，彆氣，不就是拍照嘛，再給我親一下···”

趙宣一巴掌輕呼在他臉上，正色道：“拍完再親，敢耽誤事就揍死你。”

他立馬投降，“遵命，我的大小姐。”

很快，一張張赤裸的照片停留在趙宣的手機裡。

他甚至還很頑劣地擺弄姿勢，給地上的人錄影。

趙宣滿意地握著手機，順帶把菸灰缸掐掉，重新坐回沙發上。

“好了，等她醒來就可以開始遊戲了。”

“算了，乾脆快一點，接點冷水直接把她潑醒吧。”

“知道啦，什麼時候給我親？”他眼巴巴地望著她。

“你動作再慢一點我就走人了。”趙宣笑著抬了抬下巴。

他立刻跑去廁所接水。

幾番潑水下來，她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

她很快發現自已渾身赤裸，大聲尖叫起來，堆疊在一側的衣服迅速被她抓起，努力遮蓋著身體。

然後，恍惚的視線裡才發現這個房間裡的其他人。

趙宣？！

她又稍微側目，還有他！

“這是···這是發生了什麼，為什麼···”

趙宣舉起手機螢幕對著她，冷聲打斷：

“這裡有一些你很香豔的照片和錄影，不想別人知道的話，就乖乖完成一個遊戲。”

在看清那些照片之後，她的大腦瞬間宕機。

什麼時候···

怎麼回事···為什麼···

那一刻，呼吸都變得凝重，強烈的窒息感裹挾著她，讓她喉嚨裡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誰來救救她······

誰來幫幫她······

忽然，她淚眼汪汪地望向那個少年，希望他能說點什麼。

這是假的對不對，你解釋一下啊，是開玩笑的對嗎？

你會幫我的對嗎？

昏暗的燈光下，男孩不再笑著朝她走來，而是——

徑直走向沙發，坐下來摟住趙宣的腰肢，笑容燦爛地親吻著她的耳垂，臉頰，然後溫柔地凝視她。

那充滿愛戀的眼神是如此熟悉。

瞬間，淚水決堤，整個心臟都在顫抖流血。

“你，你為什麼·······”

她絕望地望著他，可他只是居高臨下地掃她一眼，聲音旖旎又低沉：

“怎麼，我親我女朋友有問題嗎？”

哈······

女朋友······

在班上根本就沒看見他們有什麼接觸······

原來，她一直被騙得團團轉。

原來，所有的喜歡都是假的。

他對她的好不過是糖衣炮彈，她卻錯被煙霧迷惑醞釀出了喜歡。

半晌，哭到聲嘶力竭的她緩緩開口，

聲音嘶啞得宛如一位遲暮老者，

“你們···想要我怎麼做···”

他們笑得那麼燦爛，不知道還以為是碰見了什麼喜事。

趙宣歪頭注視她，聲音好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很簡單，就是玩一個小小的遊戲而已。”

“你的同桌，就是女主角哦。”

窗外，夜色暗沉得像一瓶化不開的黑墨。

無數的罪惡被掩埋其下。

*

“所以，你其實最主要的還是被孟思遠給坑害的···”

我靜靜聽她說完後，緩緩說出了這句話。

她死灰一樣的臉上依舊面無表情，

“是我太蠢，輕而易舉就被他騙了。”

真是沒想到之前還一副純情害羞男孩樣子的孟思遠，私底下，居然能玩得這麼花。

“你的那些照片，暫時還沒有流傳出去吧？”

我又問她。

她的眼角又緩緩滲出淚水，好不容易聚焦上的瞳孔，又開始遊離起來。

她顫聲回：“不知道，或許吧。”

如果讓媽媽知道了，那她一定比死還難受。

我長嘆口氣，站起身，背對著她，聲線沒有一絲起伏：

“既然你說出了這些，就當我回報你沒有陷害我之前，對我的那些好意，我會幫你除掉趙宣手裡的照片和影片。”

“今天的錄影我會刪掉，順便傳一份給你，要不要報警，取決於你。”

她突然冷笑一聲，語氣裡滿是不屑。

“就憑你？做得到嗎！”

我俯視著一臉慘淡的她，輕揚嘴角，

“反正你做不到，我試試又何妨？”

“謝謝你今天願意跟我說那麼多，從今以後，我們之間曾經相互的情誼，信賴，仇恨，陷害，憤怒都一筆勾銷。期待你重整旗鼓，向我復仇，或者，從此相忘於江湖。”

“一切，都隨你。”

“我已經不再孤身一人。”

手輕輕搭在門把手上，我又回頭看向她，

“我想補充一點，我一路走來並不是鮮花簇擁，在這個一無所有的年紀我也曾很虛榮，也會因為收到那些惡意與髒水產生痛苦，也會自卑，甚至有時候走路都抬不起頭。”

“身邊有喜歡和支援我的人，並不是生來就喜歡我的，而是因為——

一直以來，無論發生什麼，我都堅定地喜歡著自已。

喜歡並接受自已的全部，然後，大步往前跑。”

“我曾告訴你不要執著於愛與被愛，不是向你炫耀有人愛。”

“而是希望你明白，女性一旦精神貧瘠，過於渴望被認可，被外人拯救，那這樣的人，無論未來享有何種能力與資源，都很難救她於困境之中。”

“所以，接下來的路，勇敢地跑起來吧。”

我開啟門，轉身離去。

而這一次，

我沒有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