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到樹影下來,涼快!”隔離石上的海哥斜叼著煙,站起來向封鎖的馬路牙子招手,身旁的美女自覺的退後躲在樹下去了,男人速速從褲袋的搜出白皮的和天下,麻溜兒開啟煙盒抽出四根,向徐徐走來的四人邊熱情的發煙邊說著: “這場破疫情,攪得我半年都在加班加點,攪得孩子們考試都推遲,這一下碰到一年最熱的時候,真不知道會不會中暑,早知道就捐點空調讓娃娃們舒服點。”輕描淡寫的語氣一點也不含糊。
來的四個人中看上去年齡最長,滿頭奶奶灰的丁哥邊接煙邊說: “沒事嘞,這也是一種成長的考驗,高中就有空調了 ,畢竟是義務教育,關鍵是不知道孩子們發揮的怎麼樣?考了兩天了,我都不敢問我家祖宗。”
採哥一口接過去說: “你有個什麼好擔心的,你家崽崽一直都是年級第一!”
唯一挺著將軍肚的敖局接過煙不慌不忙道: “都不用擔心,我掐指一算,五個娃娃考重點高中穩過。土家族的話怎麼說來著,對,都啷松的,啷松的,放心吧!”
給男人們點燃煙,又繼續發盒裝煙的海哥說: “ 那確實,要是考不上重點高中,也對不起我們哥幾個,三年如一日,天天日裡夜裡在這裡接送他們回家、學習!好多經理都怕不認識我了!”
頭髮奶奶灰的男人說:“唉喲喲,是經理還是秘書搞清楚一點!我們都認識認識!我們幾個硬是三年把這裡快站出坑來了,家裡的春天都整抑鬱了,怕真的是夏天來了吧!”
最年輕的男人,吧嗒一口煙,一腳踩在第四個石墩上說: “這幾個光溜溜的石頭就是見證,我的屁股都把他磨光滑了,當年自已讀書都沒這麼上心,硬是腳跟腳,手跟手了三年,不然還不認得你們,我們的情誼也是最好的安排啊!”
第五個石墩上的男人吐了個菸圈說: “當祖宗一樣的伺候三年,砍腦殼的終於要解放幾天了!老子比他還緊張!現在這個分流太硬了!天殺的,五五分,一步高中一步職高,一點都不敢掉以輕心嘞!現在這個政策硬著呢,電腦排位,一點縫隙都沒有,少數民族加分中考又沒什麼優勢。靠娃娃的硬本事了!”
海哥換個坐姿接話說: “敖局!我就是個賣混凝土的,沒讀過書你可別忽悠我,接送孩子三年是事實,緊張三年未必吧?都是精心培養的差不了,等到考大學就有優勢了。相信一份耕耘一份收穫!"
敖局一如既往的摸著將軍肚回道: “我當初讀到初中就去當兵了,轉業回來進的體制。沒經歷過中考,高考什麼的,怎麼不緊張?現在政策叮梆硬!”
第六個石墩子上的採哥說: “我那時候還是認真讀的,就是讀不進去,勉勉強強考了個電工。好歹我也是鐵飯碗,現在的世道,起碼要步入高中才敢往後想。”
已經一屁股坐在石墩子上的盛夏說: “採哥!你是在逼我吧?我一個堂堂歷史系大學生,天天賣機械,累死累活的,你一電工天天開寶馬風流瀟灑。你那麼不說你是電力安裝縣域老大啊!得虧我自由自在逍遙快活!不然站的地方都沒有!”
“可不敢在海哥面前裝老大,人家才是真正的老大,一個混凝土公司把湘西北壟斷了,和他比我真就是個電工。”採哥喝了一口水,邊擦汗邊接著說:“一堆的賒賬,最好過的還是敖局,月月到時就給發錢!還福利待遇好!不想事噠!娃娃又爭氣!”說完還不忘趕緊扒拉扒拉煙。順道又給四個人裝了一支黃鶴樓的煙,說話間接過樹下的美女遞過來的奶茶和小甜品。
五個漢子,都收到了美女準備好的吃食,這是他們的默契也是娃娃們的福利待遇。
“別提了,我當年標準身材,現在腦滿腸肥,都是官場害的,比不得丁哥,醫院待遇好,花園寶寶般的恆溫環境,玻璃瓶瓶兒一搖,錢就到口袋了,妥妥的技術流,越老越吃香。”敖局摸著將軍肚,指著石墩上的丁哥笑著道。
丁哥左手翹起小指,用它後颳著為數不多的頭髮,羨慕著看著滿頭烏髮的盛夏,打趣的說: “那就算了,我大學本來學的工程化工,聽家裡的,找個穩定的工作,結果跑到醫院當了個檢驗師,和屎啊尿啊血啊朝夕相處半輩子,你們不嫌我我自已都嫌。年輕時候雖然風流倜儻,玉樹臨風但是播個種都花盡大的心思,得虧這個婆姨爭氣,你們看看,我比盛夏長了一輪,結果我倆孩子居然是同班同學。哎!還是盛夏好啊!年輕啊!才不惑之年,娃娃就和他一般高,日子就像現在的太陽,青春灼熱啊!幾得瀟灑!”
“每個人都有各人的桑海滄田,人生苦短,三年前我們幾個因為孩子結緣,三年我們一起精心培養,就和傳統的銀飾一樣越戴越亮。今天是初中最後一次集合了,希望我們縣城的少數民族族優惠政策不變,高考娃娃們才享受到加分項。兩個月後,我們換個地方,還在一起站臺三年。繼續為土家族的後人保駕護航!”盛夏悠悠的望著遠處寧靜的考場意氣風發說著。
五個土家族漢子一邊互相打趣,一邊享受著VIP區域的自由,還不忘吞雲吐霧。
“學歷史的就是惆悵!”海哥接著說: “搞得我們也惆悵了!”其他四人同嘆。每日晨曦的問候和夜色下的交流讓男人們不捨。
“要不我們五個油膩中年男明天逃亡一天?”盛夏轉過頭望著其他四個人調皮的繼續笑道:“明天不當技術員,不當老闆,不當局長,也不當孩子他爹,我們就是我們自已,逃一天?”
“這個有意思,可以安排安排!”敖局還是一如既往的摸著他的將軍肚秒贊。
“要得!”
其他三人相互看了看也異口同聲回應。“明天早上7點,就搞海哥一個車,我們在張媽米粉門口見,順便嗦碗粉,張媽米粉兒時的味道,也很久沒吃過了!“採哥馬上開始建議。
“搞起,搞起。”不知道是誰的聲音。
“那我安排明天吃的喝的。”盛夏舉著手搶著說。
海哥故作神秘,斜身對盛夏說: “八加一你就不要管了,我從公司拿,都是好酒!”
“好!”盛夏喜悅的點頭。
“海總的酒,必是好酒,我必定一醉方休!”丁哥嗜酒如命,聽見好酒眼睛就冒光。敖局眯著眼,來了個乾杯的動作!
默契十足!
時間不自覺的溜走,當考場最後一秒結束,一陣清脆的鈴聲傳來,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望向校園,戴著口罩的陪考的家長們湧動而來!
終於在疫情過後的陽光下,勇敢的土家娃娃們結束了2020夏天的考驗,在這個無比燦爛的日子,像飛鳥般的從校園湧出,奔向下一個目標!
“說定了,明天早上7點,張媽米粉,不見不散!“盛夏伸出右掌高高抬起。所有的人都擠上了,擊掌為誓。
然後奔跑向各自孩子的身邊,一邊遞上解暑的奶茶,一邊領著孩子走向各自的豪車。
2020年6月30日晨,依然很熱,經歷了疫情防控的小縣城早上安靜了許多,人們還是儘量的不外出,戴口罩,西面的外貿菜場外,張媽米粉店門口一張八角桌上,坐著五個油膩中年男,咕嚕咕嚕的嗦著粉。
海哥嗦了一口,昂起頭,享受著嫩滑的米粉滑入肚中的過程,邊拿起桌上盛著野蒜醃菜的小碗,往大海碗趕著野蒜醃菜,邊問“去那?好不容易騰出來一天不開會。” “去張家界吧?”奶奶灰丁哥頭也不抬,認真地嗦著粉,插了一句。
“得了吧!來回200多公里,就一天時間,不夠。”採哥挑起一大柱米粉停在半空似乎在等米粉涼一點,空隙間立馬跟著一句。
“要不去城頭山?”敖局邊接過海哥盛著野蒜醃菜的碗邊說。
“熱得要死,就看幾個泥巴人在假裝種稻子?有個什麼玩頭?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也。 ”扒拉幾口的採哥繼續反對。
“信不信去城頭山我賦你一臉泥?”海哥也挑著一大柱米粉望著敖局開玩笑道。
然後側著身子佯裝著踢了一下旁邊認真嗦粉的盛夏: “哎!哎!狗頭,就知道吃,說說,來一次說走就的旅行這主意可是你出的,是有地方了吧?”
“是狗頭軍師,不要隨便省略字好吧!意思完全不一樣的。”盛夏無所謂海哥的調侃,沒抬頭,邊嗦米粉邊含糊著。
然後所有人都停下手裡的動作,望著正在埋頭嗦粉的盛夏齊聲道:“是有地方了?”
盛夏可能是感覺到了灼熱的目光一樣,抬頭,掃了一遍所有人道:“目前我個人覺得,去城外覆鑼山吧?也就30來公里,你們都沒去過,順便檢查一下我這幾年精準扶貧的成果,嚐嚐正宗山裡菜,也可以抓點螃蟹,巖蛙或者野味,摘點野果,帶回來給孩子們嚐嚐鮮!說是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哪能說走就走,大家就委屈一下吧 !現實就是我們只有一天時間,就是放鬆一下,機械無賴的生活明天還得繼續。”
“也是,就是放鬆放鬆,哪裡都一樣,關鍵是人,就去覆鑼山。”海哥第一個贊同。其他人也跟著贊同,土家漢子的爽朗在這一刻一覽無餘!三年的朝夕相處讓他們默契十足!聞名全國的津市牛肉粉讓他們吃出了山珍海味般的滿足!
放下妻兒,遠離戰場,只有五個蠢蠢欲動的土家兒郎,瀟灑走一回,像歌裡唱的那樣,
天地悠悠,
過客匆匆,
潮起又潮落,
恩恩怨怨,
往往就是那一瞬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