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二零三八年秋八月二十一號,忌諸事不宜。
岑沐白坐在轎車後座上,視線透過車窗玻璃出神的望著窗外道路兩旁飛速倒退的景緻。
六年前,他帶著滿腔憤懣和不甘孑然一身孤獨的離開了這座城市,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踏足這片土地了。
因為這裡埋葬了他的愛情,這裡是他的傷心地!
飛機上午九點多落地,從天宇機場到市內有一個半小時左右的車程,這個時間點並非上下班的高峰時段,所以回市內的一路上車輛不是很多,暢通無阻。
前來接機的是姑姑的司機小陳,小陳三十歲出頭,開車技術很好,車子一路開的又快又穩。
"小七爺-馬上進市區了,是先去酒店還是直接去王家別墅?"坐在副駕的丁武半側過身子看向後座閉目養神的沐白。
"先回酒店……"沐白大喇喇的靠坐在後座寬敞的真皮座椅裡,聽見丁武的問話他抬手捏了捏自己高挺的鼻樑,希望能緩解緩解隱隱發疼的腦袋。
他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要散架了,得先回酒店洗個澡換身衣服,最好能休息一兩個小時倒倒時差,然後再去小姑家。
他從瑞士飛回國內,然後又馬不停蹄的轉機來江市,在飛機上差不多度過了十五個小時的美好時光。
"小七爺-小心……"丁武突然雙目圓睜厲聲大吼。
下一秒,"砰~"的一聲巨響,車頭被什麼東西猛烈擊中,疾速行駛中的車子瞬間失去平衡,車身不受控制的在路當中高速旋轉了好幾圈,然後一頭撞上了公路一側的護欄,翻滾了好幾圈後重重的砸在地上。
意外來的太突然,即使有丁武提醒,沐白也來不及做任何準備,他下意識的反應就是抬臂抱住自己的頭臉,一陣刺骨疼痛突然席捲全身,天旋地轉中他耳邊只能聽見丁武的嘶聲大吼和令人心驚膽戰的碎裂聲…
嘖!他這是出門沒看黃曆啊!這他媽也太倒黴了吧!他這是剛剛踏上江市的土地就遭遇了車禍啊——
沐白昏迷前,這個念頭在腦子裡一閃而過,之後他便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七年前秋,京都岑家。
"砰--"的一聲脆響,隨著瓷器落地碎裂的聲音,一箇中年男人暴怒的吼聲響起:
"老金-你帶人上樓,把他的手機和銀行卡全部給我沒收了,另外…還有車子,全都給老子鎖了-"
"爸-您消消氣…"匆匆趕回家的岑錦玉不著痕跡的朝樓上瞄了一眼,在心中暗暗地嘆了一口氣。
他倒了一杯茶,端到父親面前,低聲勸慰道:
"爸,您喝水…其實這次也不全是……"
"不全是什麼?"中年男人是岑家的大家長岑琢 ,長子的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被他怒目而視臉色陰沉的打斷了:
"你想說不全是他的錯是嗎?錦玉,你不僅是他的大哥,還是我岑家的長子長孫,你肩上擔負的責任有多重,你自己不清楚嗎?你不能跟你媽一樣婦人之仁,一味的寵著他,護著他!"
"可是…"岑錦玉把茶杯放在桌上,微微的皺了皺眉,看著父親試圖跟父親好好聊聊這件事,
"武部長的那個孫子…"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岑琢強勢的一揮手打斷長子想要為小兒子辯解的話,他重重冷哼:
"他要是自己行得正坐的端,別人會來招惹他嗎?整天無所事事,只知道花天酒地惹是生非!說他是個廢物,都侮辱了廢物這兩個字……老金,帶人上去,還愣著做什麼?"
岑琢最後一句話,是衝著候在一旁的警衛連長老金說的。
"是-"老金趕緊低頭應是,轉身時悄悄看了岑錦玉一眼,這個小小的動作落在岑琢的眼裡,頓時引得他又是一陣心塞,當即火冒三丈的吼道:
"你看他做什麼?怎麼?我現在說話不好使了是嗎?"
"沒有沒有…我馬上去…"老金趕緊低下頭,抬手朝站在門口的兩名警衛員打了個手勢,三人一起大步上了樓。
"爸!"岑錦玉眼看著老金和兩名警衛員消失在樓梯拐角,他抿了抿唇道:
"沐白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您…您別跟他一般見識,氣壞了身體…"
"是我要跟他一般見識嗎?"岑琢一聽頓時眼睛瞪圓了,右手用力的一拍桌子,中氣十足的怒喝:
"我是不是讓你跟他交代過讓他最近都安分一點?現在是什麼時候?他不知道嗎?已經快二十歲的人了,還這麼不著四六,簡直是不成氣候!"
"我媽她…"岑錦玉看著滿臉怒氣的父親,他了解父親的個性,這次是動了真怒了,但是該說的話他還是要說:
"我媽她現在不在國內,您是不是給她打個電話…就這麼把沐白給送走,我媽回來…"
"她回來了怎樣?我還怕她不成?"岑琢冷嗤,重重的在沙發上坐下,沒好氣的數落道:
"自古慈母多敗兒,你弟這一身的臭毛病,還不都是你媽給慣出來的,還有你……"
岑琢說著抬眼瞪了長子一眼,眉毛擰成了個打不開的結,
"你看看你弟弟他現在成什麼樣子了?說他是紈絝都是抬舉他,整個就是一個丟人現眼的東西!"
"爸…"聞言,岑錦玉皺眉,十分不贊同父親如此說沐白,沐白是叛逆了些,但絕不是主動惹事生非的性子。
他看著父親還想要開口說點什麼。
"不用再說了!"岑琢的臉色一沉,不打算跟長子再繼續聊下去,強勢的結束了這個話題,
"我已經給你小姑打過電話了,明天一早,老金親自將他送到江市,這次非得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改改他那一身臭毛病!哼-"
"……"岑錦玉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眼鏡一時無語,他沒想到這會父親的動作會這麼快,看來父親這回是動真格的了!
這一年,岑沐白十九歲。
岑沐白坐在後座的真皮座椅上,一雙長腿放肆的叉開著,雙手交握擱在小腹上,看似隨意張揚的坐姿,實則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不爽。
沒錯!三天前他被老爸發配到這裡,不然他才不會來江市念這什麼鬼的Z大。
他原本在京都B大唸的好好的,就因為幾天前他一腳油門把那個姓武的傻逼撞進了醫院ICU。
老爸知道後雷霆震怒,不問青紅皂白就讓他的警衛人員把他直接打包丟來了江市,還跟小姑交代必須送他進Z大唸書。
哼!是那個傻逼活該自己找死好嗎!能怨得著他嗎?
黑色的奧迪Q7緩緩駛進了Z大校園,開車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合上電話,側首對後座上的男孩溫聲道:
"小七啊-我們現在去停車場,你的輔導員在那裡等我們!"
"嗯!"岑沐白頭也沒抬只輕輕應了一聲。
他頭上戴著頂黑色的鴨舌帽,帽簷壓的極低,一隻黑色的大口罩幾乎將他大半的臉都遮住了,看不清他的五官長相。
"你就安心在Z大待一段時間吧,等你爸爸那件事塵埃落定了,你就可以回京都了!"
中年男子名叫王仲景,是沐白的小姑父。他的嗓音溫潤醇厚,話語中的安撫意味很濃。
他熟練的打著方向盤,朝著地下停車場的方向駛去,只聽他溫和的繼續說著:
"你哥子睿也在Z大唸書,平時就讓他帶著你,幾個月的時間很快就結束了,你就當在這邊度個假散散心!呵呵……"
"知道了,小姑父-"沐白抬起臉,露出一雙漂亮的不像話的眼眸,他睫毛又長又密,像兩排扇子似的。
說完這幾個字,沐白垂下眼簾,頓時小扇子似的眼睫毛將他眼中的璀璨星光全部掩去了。
別人上大學唸書,他來度假,挺好!
沐白在心中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