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陰山的日子過得閒適而安逸。

霍夭不忙的時候會陪許彥真下山,一起去吃那家很好吃的米糕,去老張的酒坊打酒,去買新的摩羅花的種子。

許彥真閒下來會跟著遙妝學做飯,成果不錯,糖醋魚也會了。

許夙為今天上了山,許彥真自己下廚做了一桌菜,晚上三個人一起吃了飯,之後許彥真留在清暉院跟許夙為說話,霍夭一個人回了浮生居。

可他躺在床上卻睡不著。

許彥真不在,他不習慣。

遙妝進來熄燈,見霍夭還沒睡,問他:“主上在等公子嗎?”

“他們兄弟倆那麼久沒見了,肯定有很多話要說,他今晚大概不回來了。”霍夭盯著床頂看著,嘴裡的話卻是對遙妝說的,“彥真過幾天要下山,你跟他一起走吧,讓夙為把你安頓在鄴都,別回來了。”

遙妝突然聽見這話,頓時慌了,一掀裙襬就在床前跪了下來。

“主上,您不要奴婢了?”

霍夭坐起來,“你年紀也不小了,不能一直跟著我們,總要有個自己的歸宿。”

遙妝卻不以為然,“奴婢願意跟著主上和公子,奴婢沒有別的親人了,歸宿就在陰山上。”

霍夭和許彥真對她好,她願意留在這裡,也不想去其他地方。

霍夭本是為了遙妝著想,想著她一個姑娘家,就這麼一直留在陰山也不是辦法,卻沒想到她根本不想走。

思忖片刻,霍夭擺手道:“也罷,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遙妝這才放心離去,並幫霍夭熄了燈。

房間裡頓時漆黑一片,霍夭躺回去,雙眼漸漸適應了黑暗,能借著月光看到屋子裡的擺設。

許彥真不在,煩躁得睡不著。

他翻了個身,還是睡不著。

不過這個時候房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霍夭聽得出來,是許彥真的腳步聲。

大概是以為他睡了,許彥真腳步很輕。

沒一會兒,許彥真到了床邊,輕輕喊了他一聲:“霍大哥?”

霍夭閉上眼睛裝睡。

許彥真沒繼續喊他,只是脫了外衣上床。

結果剛掀開被子就被霍夭拉了進去。

他毫無防備就被霍夭摟進了懷裡,藉著微弱光線看霍夭。

“我以為你睡了。”

“你不在,睡不著,我以為你今晚會陪著夙為。”

“夙為現在長大了,都比我高了,說不需要我陪。”

霍夭就笑,把許彥真緊緊摟著,在他額頭上親了親。

許彥真卻像有心事似的,久久沒有說話。

霍夭察覺到了,問他:“有事?”

許彥真默了片刻,“我舅舅下個月生辰,我要去一趟。”

許夙為這次來陰山就是為了接他的。

其實厲塵驍希望霍夭也能去。

他對文夢柔有愧,想彌補霍夭,哪怕只是見見霍夭也好。

可是霍夭不喜歡厲塵驍,應該不想去。

所以許彥真沒提這件事。

但霍夭說:“我陪你去。”

許彥真詫異,“你也要去?”

“嗯,我不是說了嗎?你不在,我睡不著。”霍夭輕輕拍著許彥真的背,“睡吧。”

他知道許彥真希望他去,只是沒有說。

許彥真在這個世上的親人只有許夙為和厲塵驍,厲塵驍過生辰,許彥真一定想讓厲塵驍高興。

那他就去走一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三年了。

陳世彰走之前讓自己的人用心輔佐小皇帝,可陳顯昭容不下他們,接了幾個世家小姐進宮封了妃子,整合勢力後將陳世彰的人徹底剷除。

容家也在失去利用價值後被陳顯昭拋棄,不過陳顯昭看在容姝的面子上,給了容家大人一個閒職。

青梧在半年前生下了一個男孩,孩子剛一出生就被封了太子。

尋琛沒娶別人,偌大的後宮就只有青梧一個人,朝臣幾次提議他充實後宮被他罵了回來,也就沒人敢再提了。

路過靈都的時候聽到這些,霍夭笑道:“尋琛倒是專情。”

許彥真道:“陛下所有心思都在治國上,這樣很好。”

因為許彥真和許夙為的關係,棲海如今也很平靜,厲國沒有進犯的意思,尋朝也沒有步步緊逼,大家相安無事。

閒閒散散地走了半個多月,他們到了鄴都城外。

平疆王府在鄴都,許夙為雖然看不上,但聽了許彥真的話,時不時也回來看看,厲塵驍都能見到他,卻是幾年沒見許彥真了。

所以這次,他特地去了城外十里接許彥真。

卻沒想到,會見到霍夭。

霍夭當時在馬車上,只是挑著車簾看了厲塵驍一眼。

進了鄴都,許彥真和霍夭住在平疆王府,許彥真倒是時常去安平王府跟厲塵驍說話,霍夭卻只在厲塵驍生辰那天去了一趟。

安平王府的院子裡,白摩羅開得正好。

前廳裡的人都在寒暄,霍夭一個人在看花。

身後突然傳來厲塵驍的聲音:“這片地方原來是你母親種花的,她走了以後是我在照顧。我照顧得不好,養死了很多,是我對不起她。”

年少時醉了一場酒,讓他連心上人的最後一面都沒見上,是他一生之憾。

霍夭沉默著。

厲塵驍知道霍夭不喜歡他,所以也沒指望他能對自己有所回應,說完話本來就想離開,卻突然聽見霍夭說:“我娘說,她有一個對她很好的兄長。”

那時候的霍夭還小,懂的事不多,但是他有時會看到娘一個人看著天空發呆,甚至還會流淚。

他問娘在哭什麼,娘說:“孃親有個很好的兄長,也有個很好的妹妹,可惜妹妹不在了,兄長……我不敢見他。”

厲塵驍沒有問更多關於文夢柔的事,他很後悔。

如果不是他當年嚇跑了文夢柔,哪怕文夢柔還是跟霍雲遮在一起了,在和尋朝開戰的時候,文夢柔也不至於求助無門。

霍夭一回頭,就看到厲塵驍一雙老眼裡氤氳著霧氣,淡道:“好好活著吧。”

扔下這麼一句話,他去找許彥真了。

厲塵驍緩緩蹲下,捂著臉哭出了聲。

厲北雁少時就上了戰場,常年不在家,不過她每次回來,文夢柔就跟她黏在一起。

“北雁,我聽王爺說有人來提親了,想娶你呢。”

“我要為厲國征戰四方的,才不嫁人!”

“以後的事怎麼說得準?不過你這樣的,必定要文韜武略的無雙男兒才配得上你。”

“我在軍中大大咧咧的習慣了也就算了,夢柔,你怎麼也青天白日說這個?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什麼呀?你別胡說,我才沒有。”

“我捨不得你嫁人,如果我是個男子就好了,那我就把你娶了,做我夫人。”

“北雁!我生氣了!”

“開個玩笑嘛,怎麼還惱了?不過我說真的,夢柔,你以後嫁人別嫁太遠,這樣如果你夫家的人欺負你,我們王府好給你撐腰!”

“好,我們做一輩子的姐妹,以後要是有了孩子,讓他們結親好不好?”

“真俗套!”

“不結算了!哼!”

“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怎麼結啊?不對,你突然說起這個,是不是真的有心上人了?”

“沒有沒有!”

兩個姑娘笑著鬧著,卻不知道她們的對話被迴廊下的厲塵驍聽了個正著。

厲塵驍愛慕文夢柔,又疼惜自己的妹妹,想著把文夢柔娶回來,厲北雁就不用怕她被欺負。

以後最好是給厲北雁招贅,厲北雁就能一輩子住在王府裡,天天見到文夢柔。

可她們最後都走了,只剩了他一個人,守著這空蕩蕩的王府。

清風拂過院子裡的白色花海,一枝盛放的白摩羅碰上了厲塵驍顫抖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