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欲滅,東方露出魚肚白。
一隻黑色大鳥在州府上空掠過。
如果你有高倍的望遠鏡,必會看到那翅膀就是迎風展開的兩片袖袍,青藍色的。那大鳥是一個青藍色的人影,而這個人影的背上還揹著一個青藍色的人。
這樣的人影飛過,不會讓人驚訝,只會讓人讚歎。因為現在城市也流行一種叫翼行的運動,街上也有出售翼行服,還獲得了一些勇敢的年輕人的青睞。
但是現在晨光熹微,街道上也十分冷清,做早點的餐車也剛剛出發,早起的人都是忙碌的人,誰也不會抬起頭來去看天空的鳥兒。
那青色的身影沿著閩江邊急速地向北飛去。
仔細一看,那人的腳尖竟是墊著一個黑黝黝的羚角。雖揹著一人,絲毫沒有重量的感覺,輕飄飄地在天空劃過一條長長的弧線。
不一會兒,青衣人開始往下落,落在江邊的一塊石頭上。江邊的這一片滿地是碎石,碎石間或長著一片與人齊高的帶刺的灌木,或夾雜著一棵兩棵巨型的鋸草,一片片葉子邊緣都是鋒利的鋸齒,雜亂無章的排列,卻似乎也有一定的方位,一直伸向水邊。
那人站定,環顧四周,遠遠的山邊一間古厝已有裊裊炊煙,看出來那是曼殊養父的江家古屋。原來這裡是百漈溝。
那人手指捻出一個“出字訣”,那灌木間竟緩緩駛出一條小木船,船上無帆無槳。
只見那人一躍而起,便落在了小船上。她把背上的人放在船頭,自己站到船尾,袖袍一揮,手中便出現了一個木槳,她揚起了木槳,往水中一劃。船便像離弦的箭往江心飛去。
曼殊悠悠的睜開了眼睛,她看見了船尾執槳的青衣人,氣喘吁吁的問:“母親,我們到哪兒了?”
原來青衣人就是曼殊的母親李枝娘。
“莫說話,我們到閩江邊了,馬上到家了。”李枝娘柔聲答道,她眉頭微蹙,不動聲色的加大靈力,木槳像上了發條,急速的在水中翻騰,似乎把船頭的江水都翻起來,翻起的水浪像在船兩邊築起兩道圍牆,船前是水,船後也是水,但是船依然在前進,好像鑽進一個水洞,朝著洞口的霞光飛去。
說起來就是一剎那的時間,水洞消失了。小船停下了,停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萬丈霞光罩住了小船,罩住了小船上的曼殊和母親,母女倆青藍色的衣裳上閃耀出了夢幻般的紫色。
“殊兒,醒醒,我們到家了。”母親俯身輕拍著曼殊的臉。
在霞光裡,曼殊灰白的臉竟有了一些暖暖的血色。她的精神一直在遊離,她遊離在她的夢裡,她聽到了沙華的呼喚,一片片粼粼的光圍在她的周圍,她卻無法飛起來,甚至被魘住了一樣無法動彈。
她聽到了母親的呼喚,費力地睜開了眼皮。
眼前是一座漂浮在江面的山,雲霧繚繞,雲霧深處,有陣陣鼓樂傳來。天空有一群群五顏六色的鳥在盤旋,若仔細瞧,那絕對不是鳥,那只是一群會飛的魚,空氣雲霧彷彿就是魚兒的水,這一群魚就在山谷中悠閒的游來游去。
李枝娘伸手抱起曼殊,丟擲羚角,雙足躍上,騰空朝高大巍峨的山門飛去。
山門上刻著“閭山”二字,蒼勁有力。
進了山門,眼前是又高又陡的石階,像雲梯從天而降,雲霧濛濛繚繞其中,一眼望不到頭。
李枝娘懷抱曼殊,不登那石階,卻像坐了升降梯一樣緩緩上升。
在石階盡頭,出現了三座大殿,由下而上座落成一條直線,第一大殿前面是個寬闊的大練兵場,說它是個練兵場,只因為兩邊有兩個石架,石架上橫放著幾把長槍,幾把短刀,掛著一袋箭矢。
李枝娘已收起了羚角,疾步向大殿走去。
大殿門裡有兩個八九歲的童子迎了出來,他們都是著青衣,白綁腿,淺口黑布鞋,頭頂挽著一個髻子。
他們朝李枝娘作了一個揖:“三娘,法主請你去後殿。”
然後他們便引著李枝娘穿過大殿邊的迴廊朝後殿走去。
後殿座落的山勢略高,不過是兩三間普通的禪房,圍成一個小院落。院中無花草,只有一個大棋盤石桌。而禪房是木式結構,房子地板離地面高高的,木地板斑斑駁駁,記錄著千年歲月的痕跡。
李枝娘剛把曼殊放在木床上,門外便進來了一個老人,這老人雖然看上去七八十歲的樣子,卻鬚髮皆黑,生得面圓耳大,鼻直口方,兩眉渾如刷漆,細長的眼中蘊藏著銳利的黑眸。
他開口了,聲如洪鐘:“殊兒怎麼啦?”
“九郎,快救救殊兒,”李枝娘一看到這個老人,她的利索勁一下子消失了,眼眶紅了,舉止變得柔弱起來,“是千尺刃傷了殊兒的心脈。”
“千尺刃,朝鳳的千尺刃?”
“嗯,是朝鳳,九郎,她是你的徒弟,你能破的了吧?”李枝娘又急切又擔憂。
“父親,…”曼殊朝老人艱難的頷首,微弱的喊了一聲。
“千尺刃是上古的法器,威力太大,恐傷太深了。”老人搭住了曼殊的脈門,示意曼殊不要說話,凝神思忖一會兒,“我先用續玉符試試吧。殊兒,你盤腿閉息。”
曼殊依言坐了起來,盤腿閉息。
老人盤腿坐於曼殊面前,左手包右手,手心向內,左手大指掐右手子紋,右手大指掐左手午紋,捻出了一個太極指訣,那八卦太極紋便在曼殊的胸前旋轉,越轉越快,發出了嗡嗡的鳴聲。一張黃色的符從老人袖口飛出,飛進了八卦太極陣紋中,在急速的旋轉中,慢慢變小,消失在陣紋中。
那個陣紋越轉越快,似千絲萬縷的蛛網,消失在曼殊的胸口。
曼殊蒼白的臉色似乎紅潤了起來,呼吸聲均勻了許多。
老人收起指訣,伸出右手兩指搭在曼殊的手脈上,緩緩的點了點頭。
“這是續上了嗎?”李枝娘扶住曼殊躺下,欣喜的問。
“續上六七分了,”老人沉吟了一會兒,“暫時無大礙了,讓她睡吧。三娘隨我去丹房取些補氣丹藥,醒了讓她服下。”
李枝娘歡喜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