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路，樹人書店。”沙華是這樣跟滴滴車司機說的。
當沙華從滴滴車下來，看到的是光祿巷的巷口，原來挨著這條光明路的就是古城區有名的古坊古巷之一光祿巷。從巷口望進去，大約五十米處“樹人書店”的白底黑字的招牌很明顯，沒有過多的裝飾。
沙華忐忑地朝著書店方向走去。離書店越走越近，他心跳在加速。
書店原身應該是古代南方一個大宅院的後廳，進了門便是一個方方的小天井，小天井中有一座小拱橋，說它小還真小，橋長不過走兩三步的光景。過了小拱橋就是小廳落，長方形，寬不過四五米，縱深六七米左右，右手邊豎放一張收銀臺，然後就是豎排著三列酒紅色書架，兩旁的高，中間的矮，都整齊的碼著書。
店裡人很少，只有幾個孩子席地坐在通道里看書，沙華的視線掃過他們，落在收銀臺後面，那兒有個小姑娘低著頭在整理著什麼，她不是曼殊。
沙華用手指扣了扣收銀臺。
“先生，您要買哪本書？”小姑娘聞聲抬起頭，款款的招呼。
但隨之兩人都一愣。
只見她兩條小辮子在耳邊活潑地垂下，如脂玉般的面上，一雙杏眼瑩瑩。她眼裡的愣怔一閃而逝，嘴角微微翹起，露出淺淺的調皮的笑。
分明就是曼殊。
“請問曼殊…”沙華有些遲疑。
“哦哦，您是找曼姐，曼姐在樓上整理書。”
小姑娘又燦然一笑，朝著樓上喊道。
“曼姐，曼姐，有人找。”
“讓他上來吧。”一個溫婉的聲音回道。
”呶，左邊書架的後面有個樓梯可以上去。”
小姑娘指了指左邊的大書架。果然，書架後面有個窄窄的木梯。
木梯又窄又陡，沙華側著身子，幾乎是貼著牆面，四肢並用，爬上了樓。
上了樓，眼前卻一亮，上面可寬敞多了，只有貼著牆的兩個大書架，但靠窗放了一張長方形的老榆木桌，兩邊是兩張寬條凳。
一個女人背對著他，在桌邊坐著，手握著膝上型電腦的滑鼠操作著。她衣著與樓下那個小姑娘一樣，都是藏青色的繭型連衣裙，外面套一件焦糖色的圍裙，不過這個女人的頭髮如黑瀑披在背後。
她聽到腳步聲，轉身朝沙華看過來。
沙華百感交集。這個才是曼殊。樓下的那位小姑娘儘管與少女時代的曼殊一模一樣，但絕對不是曼殊，這麼多年，曼殊應該長成了中年的模樣。
“樓下的小姑娘長的真像你。”沙華喃喃道。
“你心想的就是那個模樣吧，過來坐。”曼殊朝他招招手。
“難道你以為這麼多年我不會變老嗎？”曼殊笑的有些調皮，眼亮亮的盯著他。
長桌的一頭靠著窗，晚霞從天井上空灑落下來，有的灑在了天井裡小拱橋上，有的透過閣樓的雕花木窗，灑在這張古樸的老榆木桌上，灑在曼殊象牙一般的臉上，灑在那雙靈動的眼睛上。
她又若似樓下的那位小姑娘。
閣樓裡似乎有一股靈氣在跳躍。
“今天你怎麼有空到這來？”
“下班早，知道你在這，順道來看看你。”
哪裡是順道了哦，分明是繞了整個州府一大圈。
曼殊又笑了笑。
沙華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他發現，曼殊的眼角一點皺紋都沒有。
“你一點兒都沒變，真的一點兒都不老。還那麼漂亮。可我老多了，是吧，跟從前大不一樣了，頭髮也沒了。嗯，我看起來可怕嗎？”
“怎麼會呢？我從來都不覺得你可怕。”
“曼殊，你知道嗎，我找了你好多年。你到底上哪兒去了？”
“找了好多年。我不相信你會不辭而別。我也去問過我們的班主任祝老師，他告訴我，沒有你的報考檔案，那會兒我們不是都填了志願表交上去了嗎？為什麼？”
“我的志願表是被抽回來了，我沒打算上大學了。”
“為什麼？”
曼殊欲言又止。沙華輕輕握住她的手。
“哦，你說過家裡發生事情，不好說我不問了。”
沙華髮現有水溢位了曼殊的眼眶，他的心抽了似的疼，伸手想去抹掉那一顆淚。
曼殊卻側過身子，迅速用手指抹了一下眼角。
“後來呢，你什麼時候結婚？”她又展顏一笑。
“大學畢業後五六年吧，有人把文英介紹給我，我想著我三十歲了也該成家了，再加上那會兒單位集資蓋房，有家庭的都可以分一套，所以沒做什麼考慮就娶了文英，然後搬進新房，後來又生了一個兒子，現在兒子十八歲了，馬上就要參加高考。”
“嗯，你的生活還是挺幸福。看來我不該讓你知道我在這。”
“可我也希望你幸福呀。曼殊，我做夢都想找到你。你知道嗎，找到了你，我是多麼開心。”
“但是一切都變了。”曼殊的眼又陰了下來。
“曼殊，對不起，我們回不到過去了。但是我想能不能就這樣有你，在你困難的時候能幫你，在我難過的時候你也可以幫幫我，好嗎？”
沙華說這話的時候，自己為自己的厚顏無恥感到羞愧不已。他覺得實質上他並不能為曼殊做些什麼。單單這樣的訴說，他的心裡還隱隱升起對文英的愧疚。
“天色不早了，你回家吧，你老婆兒子都還在家裡等你吃晚飯。”
“曼殊，今晚我請你吃個飯。”
“不用了，小雙要下班了，我讓她幫我訂份外賣來。”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你有事給我打電話，這是我的QQ號，你加一下。我走了。拜拜。”
沙華走出了書店，天空已如黑布，但是路燈還是把石板路照的灰白。他突然發現巷口的對面就是大門樓，門樓上掛著牌匾，寫著“白馬河公園。”
而曼殊把沙華送到門口後轉身回到店裡，店裡此時沒有客人了，她微微一笑，伸手朝空中輕輕一捻，一張閃著金光的符祿飛進了她的袖口，收銀臺後的那個笑嘻嘻的小姑娘小雙倏地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