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沙華殷勤的把碗筷洗了,然後提起廚房的垃圾袋,對正在擦洗餐檯的文英說。

“我去扔垃圾了,今晚兒子要吃什麼?我順便帶回來。”

“三明治吧,兒子最喜歡的火腿三明治。可口烘焙屋那家有。”

沙華知道可口烘焙屋在小區大門口,慢慢走去大約要十分鐘。

沙華下了樓,把垃圾丟進垃圾站後,順著蜿蜒的小路向外走去。

這是匯城新景樓盤的高檔小區---喜景軒,小區園林特色是山水寫意,小橋流水,頗有古風韻味。幢幢樓房的四周,是鋪滿鵝卵石的小道,小道兩旁或是樹,有香樟,銀杏,桂花,還有櫻花,或是藤類,有紫藤,三角梅,籬笆灌木,錯落有致,四季皆是美景,就是夜晚,萬家燈火,盎然輝映,花上葉上像鍍了一層光芒,閃著幽雅的美。

從可口烘焙屋出來,沙華像往常一樣在小區裡散起步來,他踱到荷園,荷園便是一個小池塘,塘裡有荷,塘邊有幾株柳樹,晚上鄰居大多在小廣場跳舞,因此荷園是最安靜的,他在荷塘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身後是一棵柳樹,枝條垂下,輕柔得像一個個舞者的飄動的流蘇。

這夜,變得異常的溫柔。

沙華拿出手機,他有些猶豫,沉吟了許久,下定了決心似的,他摁了那個綠色的拔出鍵。

電話裡沒有那種吵人的彩鈴音樂,因為沙華此時的心有些焦灼的,一點點的音樂,也會使他感到覺得吵人,覺得急不可耐。

簡單的幾聲“嘟”、“嘟”之後,就聽到一個歡快活潑的聲音。

“晚上好,樹人書店,請問您有什麼需要。”

不是曼殊的聲音,原來這只是工作電話。

“請問許曼殊在嗎?”

“哦哦,找曼姐,請稍等。”

電話裡砰的一聲,又一陣窸窣之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喂…”

沙華的手禁不住哆嗦起來,不過不止是他的手,連他的嘴唇似乎也哆嗦起來,回憶一下子被鉤了出來,像一堆堆亂麻,鋪得滿地都是,千頭萬緒,不知從何理起。

“曼殊…我…”

說什麼呢?沙華覺得嘴由不得心,心由不得嘴了。

電話那邊的人似乎與他一樣,不知道要說什麼似的。

許久,兩邊的聽筒裡竟沒有一絲聲音。

時間靜止了,宇宙靜止了。世界也靜止了。

恍若有一座又一座蜿蜒的山,一條接一條綿延不止的河,阻隔著這兩個人,阻隔著這兩人的視聽。

除非,你是神仙,是勇士,是神仙可以飛越關山大河。是勇士,可以斬斷綁縛在心上的層層亂麻。

“老公,你在這哪,讓我好找。你在打電話呀,在給誰打的。”是妻子嬌脆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話音未落,這個被他天天親密地稱為“老婆”的女人到了他跟前,那熟悉的體香總伴著一絲油煙味,這親切的味道一下子鑽進了他的鼻孔。

他連忙關掉了電話,把手機塞進了褲袋裡,面向妻子,在僵硬的臉上擠出一點笑容。

“在給胖李打電話,這個人今晚不知道又掉到哪個酒罈裡,沒接。”

“有什麼事?”

“他投資的酒店要設計的事。”

“哦。胖李最近怎樣,又胖了?”

“胖了不少,肚子像個籃球一樣,呵呵。”

“哈哈,你這肚子,也是很大的呀,唉,起來,走走吧。”妻子嬌嗔拍了拍沙華的肚子,抓住沙華的手站了起來。

在外邊人看起來,這是一對多麼恩愛的夫婦,體態又多麼的一致,妻子豐腴,丈夫寬厚,神態又多麼的一致,臉上都浮現出滿足的光華,文英親密地把手挽在沙華的臂彎裡,兩人一起向小路走去。

的確,這二十年,他們的心意是一致的,為了一個共同的家,買房子,裝修房子,生兒子,養兒子,就連這條小路,兩人不知有多少次手挽著手走過多少趟。

可今晚,沙華就有些不一樣的感覺,他覺得如果是自己一個人在這走走,讓晚風吹吹亂哄哄的腦袋,會更好些,可是身邊這個女人,她的胳膊緊緊地貼著她的老公的胳膊,彷彿一輩子都要這樣的緊貼著似的。沙華不忍甩開她的手。

他們順著小路慢慢的向前走著。

“老公,我們什麼時候去拜訪一下兒子的班主任方老師。”

“星期六吧。你幫他報了補習班了吧。”

“這個兒子,還說不想去呢,這樣下去一本都上不了。還說為什麼非得上重點。”

“你說說他吧,他聽你的。”

“我都不知說多少遍,他哪裡聽得進去,老公,你也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吧。”

“嗯。”

“走走,就回去吧,今晚兒子不去上晚自習,還不知道他一個人在家會在幹什麼呢,現在還不能放鬆。”

“等他上大學了,我就輕鬆了,到時候,我也像欣楠媽媽一樣去學拉丁舞。嘻嘻。”

“嗯。”

“老公,你別取笑我,雖然現在我天天在柴米油鹽中轉,我也不喜歡這麼俗的,還不是為了兒子,為了這個家。”

“我知道你最辛苦了,老婆,以後兒子上大學了,你天天去跳舞,家務我來做。”

“說定了老公,嘻嘻嘻。”

沙華的腦海裡,一下子又看見了曼殊的身影,那俏麗活潑的身影在旋轉,旋轉在燈光中,旋轉在煙霧裡。

那個畢業晚會,他的視線落在旋轉的身影上,再無法移動半分。

“走吧走吧,回去吧,你怎麼回事?心不在焉的,你太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