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忘川從小就在何家長大,這裡的每個人對她都關愛有加,把她當成最親近的家人一樣看待。她就讀於市區裡最好的學校,只有在週末的時候才能回到何家。
當何忘川長到十歲的時候,家族的族長深知,有些事情已經到了該讓她知道的時候了。於是,在一個週五的傍晚,何忘川放學回家後,一位慈祥的長輩滿臉笑容地迎出來,告訴她說:“忘川啊,族長叫你去一趟書房。”
聽到這個訊息,何忘川臉上露出天真無邪的微笑,用軟糯的聲音回答道:“好的,我馬上過去。謝謝奶奶,您也早點回去休息。”說完,她轉身朝著首書房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穿過長長的池閣廊道,目光凝視著夏日裡佈滿荷花的池塘。這些美麗的景象讓她感到無比幸福,忘川來到族長的門前,輕叩門扉,道“奶奶,你找我?”
乖巧懂事的聲音讓族長都不忍開門,這些痛苦的回憶,要讓她一個十歲的孩子面對嗎?但不告訴她,讓她安然度過這一世,回到黃泉她一定會怨自已的吧。想著,族長還是給忘川開啟了門。
忘川進門後,到族長旁邊的位置坐下,卻看見族長在椅子另一邊的古樸唱片機前做些什麼。突然,那唱片機下方的櫃子突然開啟,族長又從口袋裡摸出一塊藍色的有著精美雕花的水晶,放到開啟的櫃子夾層裡那個很不起眼的雕花凹陷處。“轟隆”一道門好像開啟,緊接著,木櫃竟向後移去。
濃重的煙塵撲面而來。何忘川看到,眼前原木櫃處,有一段階梯,看來下面是一個地下室。
族長先行走入階梯,何忘川沒有多想,也緊隨奶奶。
二人走下長長的階梯,地底是一個空曠的密室,族長在門口按了個機關,密室便亮起一盞盞的燈火,在燈火的映照下,密室中央僅有的一個祭壇便呈現眼前。
族長與何忘川走至祭壇前,族長從祭臺上拿起一條項鍊,項鍊晶瑩剔透,不似凡物,中間熠熠生輝的白色球形水晶,封鎖著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裡面一縷縷雲煙縈繞其上。
即便是一向冷靜的何忘川,看到這條項鍊,也免不了一陣的驚歎。
族長卻沉重地道:“如果可以,真希望這輩子都不帶你來這裡,便也不再讓你看到這條項鍊。”說到這裡,族長的眉頭凝起一抹愁思,更多的,卻是忘川所看不透的擔憂。
族長道:“忘川,你已長大,你的智慧沉著,幾乎不該你這個年齡所擁有,有些事也不得不告訴你了。若我說,你能夠回憶起前世,你願意去承擔那些痛苦的記憶嗎?”
何忘川臉上有些懵懂:“我?可以回憶起,我的前世?奶奶,我不是何忘川嗎,我就是我啊,怎麼還會有什麼過往?”族長對年幼的忘川說起這個,忘川一時真的有些手足無措了。
“忘川,你希望知道自已來到人間所要追尋的東西嗎?有得必有失,這份記憶承載著痛苦,也是你想要憶起過往付出的代價。但是,你若不願意,我們便當作從未發生過今天的事。你是勇敢的孩子,我希望你能有所承擔,追尋到你所想要的一切,不要白活一世。但同時你也是我最為疼愛的孫女,會心疼於看你受到傷害。無論你作何決定,我都會尊重你的抉擇。”族長語重心長地道。
忘川何其聰明,飛快地思考著族長的話,二人皆是緘默,族長在等待何忘川的回答,而忘川,在想著,她在這世間生活的意義。
說來奇怪,何忘川在這些年贏得了太多榮譽,鶴立雞群,熠熠閃光,幾乎是萬里挑一的存在。
而她卻從未思考過,自已是為什麼而努力,為什麼而優秀,似乎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如今奶奶問她所希望追尋的東西,她猛然覺得,自已的成就在一瞬間崩塌,那些榮譽,根本什麼都不算,而現在,心中似乎有一件重要的東西,但她不知道,究竟是什麼。道不出,尋不見,心中便是空落落的寂寞。
“我……我……我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麼。”何忘川落寞地說道,“好像很重要,我不能忘記的,我……我真的,能回憶起前世的記憶嗎?”
族長道:“忘川,你認真地回答我,願不願意承擔你一切的回憶?”
何忘川聽後,堅定地道:“我願意,便絕對不悔。”
族長嘆了口氣,有些心痛,道:“忘川,看來你已經做出決定了。”
族長將項鍊取下,為忘川戴在了脖子上。
項鍊似乎找到主人,花苞舒展,殷紅的彼岸花綻放,閃耀出奪目的光芒。
電光火石之間,一幕幕往事如播放電影般在她眼中浮現,曾開遍彼岸花的黃泉,怨靈四起的忘川河,陰氣森森的冥府,黃泉裡發生過的慘白的往事,但,突然出現的一陣桃花雨在她心中吹起一陣帶花香的風,無盡的寂寥歲月,他是意料之外的溫柔的光。
三生。
找到了。
兩世記憶重疊,她的眼中,閃爍著前世的堅毅與睿智。
“奶奶,謝謝你。”何忘川的語氣與之前大相徑庭,同樣的話語,卻沒有了稚氣,而是無比沉著。如今的她卻是已前世的她,事實上,這就是原本的她,是作為神的她。
在陪伴忘川長大的日子,族長漸漸發現,這個女孩兒堅毅果敢,冷靜沉著,懂事得讓人心疼,她也真心疼愛自已這個孫女,難能可貴的是,她並未因為忘川神君的身份而有所疏遠。
又是一陣沉寂。
祖孫各有心事,如今忘川恢復記憶,是否不再認她這個奶奶了,畢竟是驕傲的神明,怎麼甘心認她作長輩。
何忘川卻微微一笑,跪下來對族長磕了幾個頭,道:“奶奶,我在這世間不過十來歲,何況,無論我是誰,您都是我的奶奶,你們帶給我的溫暖與親情,是我從來都未感受過的。我何其有幸,你們是我真正的,血濃於水的親人啊。”說最後一句話時,何忘川抬眸,看見族長眼裡閃爍著淚光。
直到許久之後,忘川才明白,那抹淚光摻雜了多少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