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道友走出桑榆之境。”

溯洄道崩塌之時落下的光太過刺眼,姜晚不得不以手掩面。

聽到聲音她才緩緩將手放了下來,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樸素的十方鞋。

姜晚視線上移,發現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十歲左右的白衣童子。

道童身穿一襲如雪般純淨的道袍,腰間繫著一條細緻的絲帶,絲帶下懸掛著一枚古樸的銅鈴。

他黑髮束起,面容精緻如白玉,尚且帶著少年的稚氣。

但那一雙明亮如星的眸子裡已染上了幾分超凡脫俗的淡然。

姜晚疑惑道:“你是?”

白衣道童看著她,而後歪頭眨了眨眼睛:“道友不妨起來說話。”

姜晚一臉茫然,循著他的視線低頭看向自己,這才發現她還維持著趴在地上的姿勢。

她走了九遍溯洄道,從第七遍開始她走到了盡頭也只能突破到合體期。

而合體期的她在那陰影面前只能像這樣毫無還手之力的趴著,然後被吞噬。

第九遍的時候她以為還會被吞噬,沒想到溯洄道崩裂,她莫名其妙的來到了這裡。

想著她立刻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後給自己用了個淨塵訣。

那白衣童子見她收拾好了才輕聲開口:“我名雪空,乃玄機仙尊座下道童。”

“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姜晚。”

雪空點了點頭:“姜道友是第一個走出桑榆之境的人。”

“請問桑榆之境是?”

“姜道友從無妄海上空的雲橋進入的地方就是桑榆之境。”

雪空耐心解釋:“透過桑榆之境的試煉,才會被牽引至溯洄道,走出溯洄道就會來到這裡。”

“這裡可是真正的玄機洞府?”

“你想多了。”

姜晚:“……”

心好累,她想給玄機仙尊再多畫幾個圈圈詛咒他。

她問:“那這裡是什麼地方?”

雪空往旁邊走了兩步,露出身後巨大的石牌坊,他指著牌坊中央的題字道:

“這裡是飛雲端。”

姜晚抬眼望去,這座牌坊高約十丈,白巖為基,金漆點墨,龍飛鳳舞的寫了“飛雲端”三個大字。

而她所站立的地方是牌坊外的一處圓臺,周圍雲蒸霧繞,天上彩橋橫空,遠遠看著宛若璇霄丹闕。

“姜道友請隨我來。”

雪空的聲音適時響起,將神遊天外的姜晚拉了回來。

瞧見白衣童子已提步離開,她也連忙跟了上去。

兩人沿著圓臺拾級而上,穿過牌坊大門,她看見了一座宏偉的廣場。

即便站在門口,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浩蕩磅礴之氣。

這廣場約莫百丈寬,八根高聳的石柱巍然屹立,呈對仗之勢分列兩側。

每根石柱上都翻卷纏繞著祥雲圖紋,千姿百態的奇珍異獸浮雕栩栩如生。

廣場的中央矗立著一塊巨大的石碑,上面卻只有寥寥幾列字。

「似僧有發,似俗無塵。作夢中夢,見身外身。」

姜晚看得心頭一震,更讓她驚奇的是這些字並非筆墨所寫,而是用靈力雕刻。

字型鸞翔鳳翥,有鴻驚鶴飛之勢,可見背後之人題字時定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靈力所刻的字果然不能與尋常的相提並論,字裡行間還散發著淡淡的輝光。

姜晚凝神感受了一下上面的靈力氣息,然後……差點嘔出一口老血。

她迅速收回目光,感受到體內翻滾的血氣,心裡湧起一陣後怕。

這題字之人至少也有合體期,而出了溯洄道之後她的修為就恢復到了築基初期。

再多看兩眼就不止長針眼那麼簡單了,而是小命不保了。

雪空見她駐足於此,倒也沒著急催她。

但看到她臉色青紫氣息不穩的樣子終於忍不住道:“你是真不怕死。”

“這些字是玄機仙尊親手所題,連我都不敢多看,你居然直接用神識窺探。”

姜晚嚥下喉間腥甜,才搖頭道:“不,我很怕死。”

這一世,她已經捨不得死了。

雪空面上沒什麼波瀾,“流雲臺已備好靈果靈乳,你去吃一些很快就能補回來。”

說完就繞過石碑率先往前走,姜晚一邊跟著他一邊問道:“這飛雲端是第二個試煉之地嗎?”

“不是。”

“尊上說飛雲端是休憩之所。”

他頓了頓又道:“但你們的下一個試煉確實是從這裡開始。”

姜晚:這意思就是先養一養再宰唄,默默給玄機仙尊畫圈圈中。

“姜道友在溯洄道走到了九周目,可以去三級流雲臺。”

這九周目是指她走了九遍的意思嗎?姜晚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見雪空點了點頭,她又問道:“溯洄道中共有幾周目?”

“只有九周目。”

姜晚鬆了口氣,原來這溯洄道不是無限迴圈啊。

“是不是走完九周目就可以出來了?”她笑道:“那也太簡單了吧。”

雪空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玄機洞府算上這次已經開府九次,近三千年的時間,目前只有你走到了九周目。”

姜晚:“……”

她有這麼牛嗎?她怎麼不知道。

她不可置信的神情太過明顯,雪空垂眸道:“前兩千年,尊上規定只有走到九周目的人才能進飛雲端。”

“可是根本沒人能走到九周目。”

姜晚突然明白為什麼近三千年都沒人能拿到傳承了。

連玄機洞府的邊都沒摸到怎麼拿?

雪空的聲音還在繼續:“因為實在沒人走到九周目,尊上開始鬆口只要走到八週目就可以進來。”

“上一次開府,尊上再次鬆口,走到七週目也可以進來,於是能走到飛雲端的人終於多了一點。”

說完他默了一會兒,隨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姜晚:

“姜道友在溯洄道走了九百天,竟然會覺得簡單。”

“一次次的進階,前面有多喜悅後面就有多麻木;一次次被吞噬,被吃掉不止肉體還有無畏之心。”

“不是每個人都有從頭再來的勇氣,況且每一次重來都比上一次更難更弱。”

“很多人走完二週目就已經邁不開步子了,而更多的人走完六週目後會選擇別的路。”

姜晚沒想到這淡漠的道童居然能說出這麼多話來,她勾唇笑道:

“我既選定了路,便會大步向前。”

“若是撞了南牆,那就把它砸個窟窿,然後繼續大步向前。”

她晃了晃拳頭,像只張牙舞爪的小獸。

而且九百天真的不多,她上一輩子可是走了一百多年啊。

雪空聞言,罕見的流露出一絲訝然之色。

“姜道友之心至堅,萬物奈何。”

“但有一點我還是得糾正一下。”他停下了腳步,聲音如簌簌雪落:

“姜道友說的‘走完九周目’的說法是錯的,你只是走到但並沒走完。”

“啊?”

“九周目還沒有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