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她再也不需要一家燈火

真正到了渡劫的那一天，她才發現自己的一九雷劫居然有十二道，比尋常的整整多了三道。

幸好她修為紮實，又準備充分，十二道雷劫最終還是有驚無險地渡過了。

就在她滿心歡喜的以為自己要進階到化神期的時候，天上飄來一朵雲。

白雲平平無奇，但它落下的那道金色天雷卻散發著天地之威。

姜晚甚至連反抗的念頭都無法升起，她的身體就在金色天雷下化作了一團飛灰。

她的意識被扯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從前的一幕幕化作光影再次出現，青城舊歲、被羅家接回、被羅家趕走、姜岱之死、百年修煉、劫下身隕……她死了。

不對，她明明重生了！

姜晚猛然驚醒，卻睜不開眼。她神識外放，發現四周盡是漫無邊際的黑暗。

她在哪裡？

難不成她又死了？

不，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姜晚試著回想，但除了頭痛欲裂什麼都想不起來。

一團團光影在她身旁漂浮而過，全都是她從前的畫面。

從前，只有從前？

她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

飛雲端，玄天梯。

秦書幾人圍在姜晚身邊，一臉凝重。

陸澄年向來嘻嘻哈哈的臉上也沒了笑意：“小師妹這是怎麼了？”

“剛剛附近的靈氣全往小師妹身上湧去，我以為她要進階了，但沒想到……”

孟羨在她身後，所以看得很清楚：“但沒想到小師妹入定後不久就無聲落淚，隨後開始……七竅流血。”

“小師妹是不是無法承受這麼多靈力？”葉徐行蹙著眉頭。

“不像。”秦書抿唇道：“我剛剛探過小師妹的身體，她體內靈力並無異常。”

“而且小師妹根基紮實，按理說這次進階就是十拿九穩的事，不該會這樣才對。”

此時的姜晚臉色慘白，神色痛苦，七竅在不斷溢位血線，脆弱得彷彿風一吹就會散掉。

孟羨憂心忡忡：“我們總得做點什麼吧？再這樣下去……小師妹會死的。”

“我們幫不了她。”秦書道：“小師妹估計是陷入了玄天梯上的幻境。”

陸澄年抓了抓後腦勺：“大師兄怎麼知道小師妹是陷入了幻境，我們在玄天梯上都沒遇到。”

“猜的。”秦書淡淡瞥了他一眼：“小師妹這狀態跟你夢魘的時候差不多。”

“大師兄，你居然偷看我睡覺！”陸澄年驚呼。

秦書：“……”我竟無言以對。

“重點是這個嗎？”孟羨扶額道：“而且四師弟，明明是你跑去大師兄的山頭蹭飯，然後倒頭就睡的。”

“不止大師兄看到，我跟三師弟都看到了，你睡覺還流口水呢，也不嫌丟人。”

陸澄年：……二師姐說話就是絕殺。

“好了。”葉徐行不忍直視：“大家能不能靠譜點，再說下去小師妹都要嘎了。”

“我覺得大師兄說得有道理，小師妹八成就是陷入了幻境。”

“小師妹上山前是散修，想必吃了很多苦頭，或許也有她放不下的事。”葉徐行語帶心疼。

秦書接過話頭：“雖然我們幫不了她，但可以試著把她喚醒。”

“那我先來。”陸澄年擼起袖子：“小師妹快醒醒，四師兄帶你去吃香的喝辣的，有我一口飯吃就有你一個碗刷！”

葉徐行無情吐槽：“就你這叫法，我要是小師妹我直接在幻境買房。”

“看我的吧。”葉徐行湊到姜晚旁邊：“小師妹快起來，三師兄再也不睡懶覺了，以後天不亮我就叫你一起練劍。”

“嘖。”孟羨咂舌：“果然有臥龍的地方就會有鳳雛，你們不想讓小師妹醒過來就直說。”

孟羨清了下嗓子：“小師妹你別聽他倆的，只要你從幻境醒過來，二師姐就教你胸口碎大石！矇眼扔飛鏢！單掌開磚頭！”

“二師姐。”葉徐行驚恐道：“你想讓小師妹長睡不醒就直說，你以為誰都像你天生神力。”

陸澄年揶揄道：“還胸口碎大石？小師妹要是這麼幹了，大石碎沒碎不知道，反正小師妹先碎了。”

孟羨惡狠狠地瞪了兩人一眼：“說不定小師妹就喜歡我這款，而且有我在，肯定能保護好她的。”

“哪像你們兩個風一吹就跑的小弱雞，連我一個拳頭都接不住。”

被點名的弱雞陸澄年&葉徐行：表示完全不敢反駁。

秦書頭上烏鴉飛過：“你們真是臥龍別說鳳雛，八斤也別說八兩好吧？”

“聽到了吧。”孟羨朝著默默降低存在感的陸澄年和葉徐行道：“你們兩個臥龍鳳雛，半斤八兩。”

秦書：：“……”

他很想說，二師妹你也沒好到哪去，你是臥龍鳳雛的結合體，一斤十六兩。

然而他只是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大師兄，他不敢說。

眼下還是喚醒小師妹要緊。

“小師妹。”秦書放柔了語氣：“只要你醒過來，大師兄的靈石存款就分你一半，做一個月的飯每天不帶重樣的。”

話音剛落姜晚蹙起的眉頭就舒展了些。

葉徐行道感嘆道：“果然還是得大師兄來啊。”

“大師兄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陸澄年一臉崇拜。

“小師妹這還沒醒呢。”孟羨道：“大師兄快繼續。”

瞧見幾個師弟師妹的注目禮，秦書頓感壓力山大，他硬著頭皮道：

“小師妹快醒過來，你看上的那個白衣少年，大師兄去幫你拐回來做你的小師弟。”

說完幾人就看到姜晚的睫毛顫了顫。

良久，姜晚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但是七竅已經停止了流血。

陸澄年道：“小師妹剛剛不是有動靜了嗎？怎麼還不醒。”

“有沒有一種可能。”葉徐行道：“小師妹只是本能反應。”

“啊？”孟羨一臉茫然。

“咳咳。”秦書以手擋臉：“三師弟的意思是，小師妹貪財愛吃又好色，所以聽到我的話只是作出本能反應。”

“並不意味著要醒過來。”

孟羨：“……”

她看著姜晚一臉不可置信，原來你是這樣的小師妹！

＊

而此時不知身處何處的姜晚快要無聊死了。

她被困在這個烏漆麻黑的空間，睜不開眼睛也無法動作。

她的身體並沒有動，卻能感覺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失重感將她包圍，像在不停地下墜。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她的身體也越來越冷，面板之上汗毛根根豎起。

姜晚神識外放，看到那一團團光影像泡泡一樣一直環繞在身側。

她意識清醒卻被困在僵硬的軀體裡，感覺再不找點事做就要瘋了。

於是她試著將神識化劍，去戳破那一個個光影泡泡。

這些泡泡都是她從前的記憶碎片，少說也有幾萬個，若是平時肯定沒那麼多耐心一個個戳破。

但她現在無事可做，所以在戳泡泡這唯一一件能做的事上格外專心致志。

人一旦忙碌起來，時間就會過得很快。不知過了多久，姜晚身側的泡泡已經少了一大半。

姜晚不僅在戳泡泡這件事上得了樂趣，而且感覺到自己的神識又增進了許多。

剛開始，她戳破一千個泡泡神識就會刺痛；而現在，她戳破五千個泡泡神識只是有些不適。

她也算因禍得福了。

又過了許久，姜晚周圍的光影泡泡都被戳破了。

她神識外放，看到的只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周圍一絲光都無了。

就在她有點後悔把光影泡泡都戳破的時候，周圍突然升起了一個個瑩瑩光點。

一個光點在她眼前飄過，姜晚試著用神識去碰了碰。

光點如煙花般炸開，一個畫面出現在她眼前。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姜晚看見，她朝著一個仙風道骨的白衣老頭行了個拜師禮。

那是誰？

她記得自己伶仃修煉百年從不曾拜師。

又一個光點飄過，姜晚如法炮製，又用神識碰了碰。

“這是兩萬上品靈石，不夠再找師兄，以後就把有個宗當成自己的家。”

姜晚看見，一個黑衣青年將芥子袋塞到她的手中，目光帶著兄長般的寵溺和心疼。

那又是誰？

羅家用九年養恩要她答應不進任何宗門，她的確沒有進宗門，又怎麼會有師兄。

顧不得多想，又一個光點飄過。

“這法衣可依據主人心意變換顏色尺寸，冬暖夏涼，水火不侵，師姐希望你能喜歡。”

姜晚看見，一個橙衣少女將一套泛著七彩霞光的衣裙放在她面前，明媚而又真誠。

她又是誰？

下一個光點又飄了過來，還輕輕地碰了碰她的額頭。

“這是空間匣，裡面有六百枚靈果，兩百顆築基期妖獸的晶核，五十顆金丹期妖獸的晶核。”

姜晚看見，一個紅衣少年摸了摸她的頭，自信而又桀驁的開口：“以後要是有人欺負你就來找我，師兄給你撐腰。”

他是誰啊？

又一個光點飄過來，還調皮地在姜晚身前晃來晃去。

“師兄聽說你未築基不能御劍，出行應該不方便。”

“正好十里集上有人在賣雪雲雕的獸骨，我便想著買來給你煉製一件飛行靈器。”

姜晚看見，一個藍衣少年俊逸的面容上灰頭土臉，眼下帶著淡淡的烏青，他正笑吟吟的將一把精緻的黑劍放到她手中。

他說：“這把劍是我用犀獸的角煉製的，你先將就著用，以後有合適的材料師兄再煉一把更好的給你。”

他是誰呢？

所有的光點一一散去，姜晚周圍又恢復了冷寂的黑暗。

但她的身體卻一點一點的暖了起來。

那些人都是誰？

“啪嗒——”

一滴晶瑩的淚珠悄悄滑落，姜晚卻無聲地勾起了一個如新月般的笑容。

原來這就是她的結。

姜晚聽見天寒地凍的黑暗空間猶如琉璃一般四分五裂，然後——

門開了。

她走了出去，外面的世界草長鶯飛，春光明媚。

四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少女並肩而立，對她粲然一笑：“好久不見，小師妹。”

一個老頭躺在石頭上翹著二郎腿，餘光瞥了她好幾眼，傲嬌道：“哼！出來得也太慢了，回家獎勵再破十八個陣法。”

眼前的一幕幕倏然消散，其實她從始至終都在這個空間沒有動過。

但姜晚記起來了。

她的便宜師父，她的師兄師姐，她的矛與盾，她的……心歸之地。

從此，前塵煙消雲散。

她再也不需要一家燈火了，有個宗所在之處，就是她的人間。

＊

飛雲端，玄天梯。

幾人仍圍在姜晚身側，七嘴八舌的試著喚醒她。

雖然半晌無果，但幾人並沒放棄。

誓有小師妹不醒他們也不登玄天梯的念頭，於是嘰嘰喳喳的從天南說到地北，又從地北說到天南。

就在葉徐行剛說完一輪，打算換陸澄年上的時候。

周圍的靈氣驟然凝成了如雲朵一般的實質，一朵一朵地往姜晚身上鑽。

很快，姜晚的氣息節節攀升。

從築基初期到中期再到後期，甚至到了築基後期還沒有停止的架勢。

“我去！”陸澄年瞪大狗眼：“小師妹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這是哪裡來的變態？”

孟羨喃喃道：“連進三階啊……”

葉徐行和秦書目不轉睛地盯著姜晚，然後異口同聲道：“似乎還不止呢。”

姜晚的修為在築基後期停留了許久，卻遲遲衝不進下一階，就在幾人以為她會停在這裡的時候。

周圍的靈力再次湧動，一朵朵靈力白雲交匯融合形成了一朵巨大的雲，它慢悠悠地飄過來然後停在姜晚的頭頂。

澎湃浩瀚的靈力傾瀉而下。

幾人只聽說過泰山壓頂，還沒看到過白雲壓頂的景象，這倒是讓他們驚奇不已，互相望了一眼後又把目光移到姜晚身上。

這巨大的雲朵靈力充沛，沒多久姜晚的氣息就再次攀升，衝破了築基後期門檻停留了在築基大圓滿。

幾人看得目瞪口呆，連那巨大的雲朵什麼時候消失都沒發現。

姜晚進階到築基大圓滿後，又將靈力流轉了十幾個周天，這才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猝不及防對上四雙擔憂卻呆愣的眼睛，姜晚笑眯眯地打了個招呼：

“師兄師姐，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