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林宣獨白〔二〕

直到母親去世，那一瞬間，他好像有那麼一點點明白了。

那個時候父親因為要開會，他覺得人有生老病死這都不是什麼大事，重要的只有錢。

有錢才能保證富足的生活，有錢才可以得到應有的尊重，錢是萬惡之源是心頭好，是無法避過的人生選擇。

母親最後拉著林宣的手，讓他照顧好妹妹。

“媽媽錯了，不應該生下你們，對不起。”這是母親臨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之後便是刺耳的機器提示，慌亂的腳步，還有旁邊管家澹定地通知。

從此之後，本就貪婪無情的父親更加無視兄妹的存在，他唯一能看到的就是成績。

林宣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考過第2名，失去了母親，即便父親再怎麼混蛋，他也想去討好。

14歲，父親第一次在董事會上帶著他出席。

他還記得那天穿著管家準備好的西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心中一片激動，如果能夠在公司裡有一席之地，說不定父親的眼睛裡會出現他。

但那天發生的事情，成了他壓力的根源。

一個比父親還要年長的員工跪在地上，祈求父親的原諒，周圍人冷漠蔑視，沒有人替他說話。

父親明明坐在桌子的這邊，卻如同高高在上的王，低頭看著眼前這個人，隨後宣判了他的死刑。

那天之後回到家，林宣抱著馬桶吐了很長時間，管家嚇壞了，在寬大的洗手間不停安撫著他。

林宣從董事會上看到的並不是商業合作，而是人吃人的世界。

從那之後林宣就是更加膽戰心驚，林冬也逐漸長大，父親並不管她，而她也不在意。

林宣常常看著林冬覺得她很孤獨，但無能為力，偏偏她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對於任何事情都能看得通透，無數次都是在自己即將崩潰的時候，跳出來，拉著他，一步步走進陽光下。

而隨著長大，父親對林宣要求極其嚴格，甚至都到了苛刻的地步。

16歲，林宣高中。

一個非常聰明的女孩出現在他的視野。她漂亮，溫柔，有著同齡人趕不上的善解人意。

兩人是在軍訓相識，高二分班又在一個班，還是同桌，年少的愛情總是非常快速又純潔，他們一起學習一起玩鬧，彼此情竇初開時，世界都是溫柔地。

無憂無慮的兩個人像是給林宣的心做了一次按摩，他覺得事情並不像是他看到的那般陰險狡詐，世界總是有光的，而女孩就站在光的中心，衝著他笑。

但是接下來的事情讓他猝不及防，女孩突然轉校，沒有原因，沒有通知，甚至連話都沒有說。

他想去追問，得到的卻是女孩舉家搬離的訊息。

那天下著大雨，林宣從管家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父親替他做了一個決定，那就是讓他成為一個更好的人，順手將所有可能阻止這一切的人都剝離掉，不管是用什麼方法。

大雨之中林宣一步步走著，這些雨就像流進了他的心中，淹沒心臟讓他無法喘息，也讓他的壓力逐漸匯成一汪海洋

他走在一條極其安靜偏僻的路上，昏黃的燈光被雨點洗刷，他沒有撐傘就這麼淋著，冰冷的雨水帶著微微暖意不停潑灑，像是要給整個淮城來一場淨化。

身後舉著傘的管家一直默默跟著。

林宣失魂落魄，看到一對匆匆行走的夫妻，他們互相挽著手靠得很緊，隱約還能聽到他們在說話，談及女兒，聲音裡的幸福像雨水沉在林宣的耳朵裡。

“呀？你怎麼沒有撐傘呢？”女人從布包裡拿出了一把黑色的傘遞給他，“給，我們有兩把傘，這一把給你。小孩子是不是遇到什麼事兒了？考試成績不好呀？還是跟朋友鬧彆扭啦？趕緊回家，下著這麼大的雨，父母肯定要擔心了。”

夫妻說完後繼續往前走，林宣手裡拿著那把黑色的傘，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的壓力越來越大，已經到了他無法解決的地步。

夫妻接到一個電話，隨後轉往黃河邊緣走去，那有一條小道可以快速穿過橫穿黃河，比起在上面走要能節省不少時間。

林宣不知道為什麼，神不知鬼不覺的跟了過去。

直到那對夫妻發出尖叫，在水中不停撲騰著救命的時候，林宣才像是被人從夢中叫醒。

跟在他身後的管家走過來時已經發現了事情的不可挽回，他想了想默默的抽了一根菸，隨後將菸頭扔在旁邊，接著四處觀察了周圍環境。

“少爺，我們回去吧。”管家如是說。

此時那對夫妻依舊在深不可測的廢黃河河中掙扎，絕望的氣息不知怎麼了，竟然讓林宣的壓力驟減為0。

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輕鬆。

林宣轉過頭看著管家，“我殺人了。”

“沒有，”管家拍著他的肩膀說道：“你只是路過，他們因為腳滑才不小心落入廢黃河中，這個時候是雨季，死一兩個人沒什麼。”

一道閃電從空中劃過，照亮林宣的眼睛。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林宣都沒有去上課，也沒有接到任何通知，事情就這麼悄無聲息的過去了，半點水花都沒有。

似乎有光閃了一下，林宣勐然醒過來，他躺在沙發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睡了過去。

看看時間，凌晨3點多。

他起身走向保險櫃，先是指紋再是密碼，開啟之後裡面沒有任何金銀珠寶，甚至連現金都沒有。他從裡面拿出一本有些泛舊的筆記本，外面原本是彷牛皮，現在都已經有些脫落。裡面記錄各種大小事情，其中有一樁，上面標註了“林家”，那是洛靈父母的桉子

拿到這本筆記林宣很想燒掉它，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有點捨不得，這裡面記錄的失足落水桉，就像是證明他在活著一樣。

那是他第一次將怒火發洩在無辜的人身上，也是第一次終於能在人世間找到些許平衡。

黃澄今天說的話沒錯，如果世界上有人知道他的所作所為，那麼林氏集團很有可能直接就不復存在，想到這兒他內心竟然反應出幾分激動來。

他會突然讓基金會給洛靈動手術，無非是想為自己做過的事情稍微負一點則罷了。

至於陳奈……林宣坐在地上背靠著牆，抬頭看著天花板，上面裝修時設計成清白的銀河，要讓他跟妹妹結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