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木見被說穿,乾脆直接問了出來:“佑之,那是誰啊?他這麼罵你,你能忍我都不想忍!你不好意思罵他,你打回去,我罵,我罵不過還有老大,老二呢!”

穆佑之淡淡一笑:“如果,他說的是對的呢?我就是變態呢?”

何木“哼哼”一聲:“那管不著,我就站你這邊。”

穆佑之笑的有些寵溺:“好吧,那是,我爸。”

“那也不能這樣吧...雖然說是爸爸,也不能罵的這麼...放肆...是...是吧?”何木大腦飛速旋轉,硬是沒法將這話圓回來。穆佑之看著何木發窘的樣子,放聲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何木白了穆佑之一眼:“差不多得了啊,也沒那麼好笑。”

穆佑之捂著肚子:“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

何木見穆佑之情緒平緩下來,斟酌一下,開口道:“佑之,我也不知道說這個合適不合適,但我還是想說一下,要是不中聽,你就別往心裡去。”

“想說就說出來,不說出來怎麼知道合不合適?中不中聽?”穆佑之手扶著樓梯扶手,目光在遠遠處。

“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我自已覺得,其實大人說的也不就是正確的,有時候他們可能不瞭解事實,就開始用自已的想象來評價指導你,他們大多隻是年紀比較大,就仗著自已是父母長輩,說話就不用過腦子,不用管別人心裡好受不好受,他們總是覺得自已是權利的執行者,可以肆無忌憚的對自已的孩子指指點點,其實呢?他們自已的人生都沒有走清楚,卻總想孩子是一個機器,跟隨著他們的想象前進,他們失意的時候,你沒有達到他們想象中高度的時候,他們就破口大罵,從來沒有說幫助你,探究你內心的想法,一起坐下來像朋友一樣平等的聊聊天,有意思的是,他們對待一個陌生人都比對待自已的孩子和善寬容,他們生了孩子卻沒那麼愛孩子,只想攥著所謂‘家長’的權利高高在上,霸凌自已的孩子!”何木越說越激動,他已經不知道在勸說穆佑之還是在發洩出自已這麼多年傷痕累累的內心。

穆佑之轉身面向何木,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但見何木情緒異常激動,便沒有出聲,只是溫柔的看著何木,靜靜地聽何木將話說完。

何木將自已心中壓抑多年的委屈和不解一股腦全倒了出來,說完後身體彷彿被抽乾了力氣,他低下頭,深深地嘆了口氣,眼角有點溼潤。

是流淚了嗎?何木佯裝整理頭髮,將手掌拂過眼角,拭去了那顆還未來得及滾落地淚珠。他故作瀟灑的問穆佑之:“你懂了吧?所以沒什麼大不了的,男人嗎?”

穆佑之笑了笑:“是啊,走吧,吃點喝點。”

何木:“走,擼串去,哥請你。”

穆佑之順著話接上:“沒有什麼是一頓燒烤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

何木伸出兩根手指:“那就兩頓!”

兩個人相視一笑,何木拍了拍手上的書:“去之前還是先去知識的‘海洋’遨遊一下,靜靜我們的道心。”

穆佑之將書接過去:“走吧。”

圖書館內,穆佑之的書開啟後就一直停留在了那一頁,何木偷偷看了穆佑之幾眼,估計他的心緒還沒有下去。

哪能那麼快就忘記了,何木想,自已這麼多年,還以為自已淡忘了,結果呢?還不是一提起就思緒萬千,怎麼也止不住。他搖了搖頭,擾人心的事都搖出去,不想不想,一念心清淨。

夜幕降臨的時候,兩人坐在了燒烤攤的桌前,夏季的熱浪在烤串誘人的香味中翻滾撲騰,人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何木和穆佑之各有心事,桌上的氛圍與周圍相比顯得有些沉悶。

“彭”一聲,店主將滿滿一燒烤盤烤串放在了兩人中間,朗聲笑著:“兩位小帥哥,先吃著,小龍蝦待會兒就上!”

“好的,叔,不著急。”穆佑之笑著衝老闆微微點了點頭,轉頭又問何木:“喝點嗎?”

何木稍加思索了一下,表示贊同:“反正明天週六,喝吧。”

穆佑之給老闆招呼了一聲,老闆笑呵呵的應聲:“好嘞,馬上!”

熱氣騰騰的小龍蝦端上桌時,老闆將啤酒也拿了過來:“兩位小帥哥,先喝著,不夠再叫我。”

穆佑之掰開一雙一次性筷子,上下交錯剔除毛刺後,遞給了何木,何木很自然的接過,兩人對面前的美食發動了進攻,一邊吃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隨著啤酒越喝越多,兩人也越聊越上頭,說到激動處,何木聲音變得哽咽,一開始還會擦掉流下來的眼淚,後來也就放任淚水在臉上肆意流淌,穆佑之也難得的將自已心底的情緒放任出來,兩個人就這麼邊哭邊笑你一言我一語的訴說著。

深夜吃的醉醺醺的兩人勾肩搭揹走在馬路邊,路燈在漆黑的深夜力不從心的照亮,昏暗的燈光被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踩散,已經過了宿舍門禁的時間,何木張開一隻手,放聲大笑:“佑之,接下來我們倆就縱情高歌,快意江湖。”

穆佑之看著何木的樣子也笑了:“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何木擺擺手鼻音拖得有些重:“才不是快意江湖,我們這是在深夜無宿舍可回的流浪漢。”

穆佑之看著何木,笑的寵溺:“阿木,我怎麼會讓你流浪呢。”

賓館的床單比宿舍裡柔軟許多,何木將自已扔進床上,濃濃的睡意摻雜著微醺的醉意讓他眼睛有些睜不開了:“幸虧有你啊,佑之。”

穆佑之在何木旁邊仰面躺下,聽到何木的話,哈哈大笑,笑的全身顫抖起來,何木有些不解:“佑之,你笑什麼?”

穆佑之望著天花板:“阿木,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我對你又怎麼樣?”

何木閉著眼睛,懶洋洋的回答:“我覺得你好,特別好,能遇到你,我三生有幸,啥也別說,不管你怎麼想,反正你這個朋友我這輩子交定了!一輩子的兄弟!一生的摯友!”

穆佑之聞言“呵呵”一笑:“摯友?阿木,如果我說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想跟你做兄弟呢?我不要和你做摯友!”

何木往穆佑之的方向偏過頭,眼睛微微睜開:“神經病,不想做兄弟,你幹嘛對我這麼好?我們志同道合,伯牙子期。”

穆佑之側過身,眼睛直視著何木:“阿木,如果我說我想要的不是‘志同道合’,我想要的是‘情投意合’呢?如果從一開始我對你和老大,老二,和其他所有人感情就不一樣呢?”

何木“噗”的笑出聲,又仰面躺了回去:“還感情不一樣?怎麼個不一樣?”

穆佑之伸手將何木掰過來,面向自已,他盯著何木的眼睛:“阿木,如果我說,我喜歡你呢?”

何木愣住了:“你肯定得喜歡我啊,兩個人看的順眼才是朋友,不是嗎?”

穆佑之微微搖了搖頭:“阿木,我說的不是這種喜歡,是另一種喜歡。”

何木呆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腦子一片混沌,他機械的坐起身來,轉頭看向躺著的穆佑之,穆佑之也回望著他。

“不太好笑。”半晌何木訥訥的說了一句。

穆佑之的眼神暗了下去,自嘲的笑了笑:“是啊,一點都不好笑。”

兩個人同時沉默了,時間一分一秒的流淌,房間內靜地一點聲音也沒有。

“阿木,能抱一下嗎?”穆佑之最終出聲打破了沉寂,他坐起身,手剛觸碰到何木,何木就猛的一下彈開了。

何木背緊貼著牆,垂頭盯著自已的腳尖,囁嚅著:“算了吧,算了,別抱了吧,兩個大男人抱,我覺得,我覺得...”

穆佑之臉隱匿在垂下的髮絲中,看不清表情,他聲音乾澀的接上了何木的話:“覺得很噁心。”

何木沒有說話,穆佑之躺回床上:“休息吧,都很累了。”

“我...我不累。”何木摸了摸鼻子甕聲甕氣的說。

穆佑之張開雙手,無聲的苦笑了一下,靜靜地躺著,不再言語,何木緩緩滑落在地上,靠著牆,將臉埋在兩腿間。

燈光可真暗啊,暗的讓人壓抑,暗的讓人想放聲大哭。

第二天一大清早,何木就醒了過來,他去衛生間用涼水衝了衝臉,走出來後背對著穆佑之,努力用一種平靜淡然的語氣說道:“穆佑之,我先回學校了,你到時候清醒了,就回宿舍吧。”

穆佑之還是那個姿勢躺著,一動不動,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何木的話。

何木開啟門,深吸了一口氣:“穆佑之,我真希望我們一直是好朋友。”在門口停留了大概一分鐘左右,身後沒有其他聲音傳來,何木踏出去,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