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溼潤像一簇微小的電流, 從手指瞬間蔓延遍全身的神經,也讓凱恩一下子清醒過來。
他突然推開他。就像開始時那般毫無徵兆。
上校站起來, 退了兩步,眼神複雜的盯了索羅幾秒, 那表情簡直就是不敢相信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索羅頂著一臉困惑和迷茫,原本白皙的面板有些泛紅,但是隨著眼中水汽的消失,看清了凱恩的表情,原本難耐喜悅的心咚一聲跌進谷底。
那是後悔和憤怒摻雜在一起的糾結。
他的上校,從來都是冷靜的,從容的, 即使生氣, 也擁有掌握一切的氣勢,從不回顧和悼念過去。
索羅清楚的意識到,他的上校,後悔了。
凱恩一言不發的盯著他許久, 終於轉身:“你休息吧。”
然後毫不留戀的離開了帳篷。
索羅垂下眼瞼, 沉默的好久。使勁揉了揉眼睛,將原本墊在後背的枕頭放好,重新躺回去。
閉上眼睛,將被子拉好蓋住自己,索羅覺得傷口處有些隱隱作痛,轉念想到,也許睡著了就感覺不到了, 於是調整了一個最舒適的姿勢,打算重回夢鄉。
睡著之前他憤憤罵道,媽|的,還是好兄弟呢,丹尼爾和馬里奧怎麼還不來看他,太讓人傷心了。
索羅夢到自己在海中徜徉,海水的顏色像極了某個他認識的人的眼睛,深邃美好的令人沉醉。正當他享受這種愜意和暢快的時候,突然意識到,赤身裸體的自己在深海之中無憂無慮的游泳是不符合科學規律的。
所以,他立刻屏住了呼吸,心慌意亂的朝海面游去。
他不知道自己潛了多深,覺得自己用盡了力氣都沒辦法看到海面。
肺中的氣越來越不夠用,他滿臉通紅,手腳漸漸失去力氣,窒息的恐懼感周圍原本平和的藍色變得不再純粹,夢中的邏輯總是讓人費解,就像現在,索羅不會去思考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憋住不呼吸,甚至連一個水泡都沒吐。
在他覺得就要被憋死的時候,突然意識到,這令人熟悉的想要落淚的藍色是什麼。
是他的上校的眼睛。
他突然不想再掙扎了。如果能溺死在這樣一片藍色裡,好像也沒那麼可怕。
索羅安靜下來,讓海水帶著他慢慢墜入深淵。窒息的痛苦猶在,可是他已經不再驚慌。
就在他要瀕臨死亡的那一瞬,意識反而漸漸清明起來,他睜大雙眼,巨大的窒息感一波一波的衝上腦門,震的他頭痛欲裂的同時,猛然清醒過來。
丹尼爾一臉賤像的捏著他的鼻子,表情十分欠揍。
他一把拍開丹尼爾的手,鼻子得到了解放,終於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氣。
馬里奧十分識相的將枕頭豎好,扶他起來,臉上滿滿的笑意。
索羅厭惡的盯著丹尼爾,惡狠狠的說:“你有病啊?”
丹尼爾嘿嘿一笑:“我知道了一個秘密。”
索羅心中一凌,冷冷的看著他不說話。
丹尼爾神叨叨的說:“想不想知道是什麼?”
馬里奧也一臉好奇的湊上去:“什麼什麼?快說。”
丹尼爾高深莫測的看著索羅:“你——”
索羅一顆心被他高高懸著,偏偏還要裝作面無表情的樣子,難受極了。
“不會用嘴呼吸!哈哈哈哈哈哈哈!”丹尼爾高興的簡直不能自已。
索羅全身一陣放鬆,隨即想從床上爬起來狠狠踹他一頓。
丹尼爾老早就退到了安全距離,馬里奧連忙攔住索羅:“你先別動,身上還有傷吶!”
索羅拼命掙扎:“你放開我,這點傷妨礙不到我抽死他。”
“哈哈哈哈哈哈……”丹尼爾回應他的是一陣囂張的笑聲。
三個人鬧了一陣,才終於安靜下來,馬里奧笑眯眯的看著索羅,小心的揉了揉他滿頭繃帶的傷口:“乾的不錯,夥計,大家都在誇你呢。”
索羅聳聳肩膀,掩飾住被誇獎的得意,假裝不屑的說:“切,這算什麼。”
丹尼爾伸出食指搖了搖:“別裝了,你心裡肯定得意的不行,昨天我們都在忙,不過看到艦長進來過了,怎麼樣,他肯定誇你了吧?”
索羅搖搖頭:“我不知道啊,大概我還在睡覺。”
“奇怪,我還看到凱恩進來之後,託倫就出來守在帳篷門口來著。”丹尼爾不懷好意的看著索羅:“你們兩個在帳篷裡做了什麼令人臉紅的事情啊?害的託倫都不好意思留在那裡?”
索羅斜睨了他一眼,根本不打算搭理他,轉頭看著馬里奧,幽怨的問:“你們怎麼才來,一點也不關心我!”
老實孩子馬里奧馬上答道:“我們登陸之後就在打掃戰場,還有勘測這裡的地貌,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艦長下令這裡的水晶礦要在一週以內全部轉化完成,大家都忙的要死,好不容易得了點空閒時間來看你呢。”說著他一臉得意:“這還是我們擠出用餐時間過來的,怎麼樣,感動吧?”
索羅熱淚盈眶的看著他:“好兄弟!”
馬里奧馬上回答了下半句:“講義氣!”
丹尼爾抽了口冷氣:“嘶——,你們在一起吧,否則我都不相信愛情了。”
兩個人齊齊瞪了他一眼。
丹尼爾走近床邊,摸了摸索羅包紮的如同菠蘿一樣的腦袋:“別轉移話題啊,你們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索羅煩躁的開啟他的手:“都說了我不知道,煩死了,好了好了,你們不是忙嗎,趕快走吧,我頭疼,要睡覺。”
馬里奧點點頭:“那好,我們走啦,你好好養傷啊。”
丹尼爾仔細看了看他的表情,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倪端,最後只好放棄:“哼,睡睡睡,你乾脆長床上得了,休息兩天可以了啊,別假借病假逃避幹活!”
索羅將身體滑回去躺好,留給丹尼爾一個囂張的後腦勺。
帳篷裡重新安靜下來,索羅閉眼醞釀了一會兒,發現自己確實是睡不著。按了按腦袋上的傷口,覺得自己好像也沒那麼嚴重,經過兩天的修養,身體上的透支感已經全然消除,他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加入幹活的行列。
感覺到門簾又被掀開,他並沒有回頭,半邊臉悶在枕頭裡蔫了吧唧的說:“託倫,我覺得沒什麼問題了,可以出去和丹尼爾他們一起工作了,你幫我銷假吧。”
對方並沒有回答,軍靴篤篤的踏在地面上發出沉穩的聲音。
索羅立刻意識到這不是託倫,心中緊了緊,立刻撐起身子轉過臉來,看到來人,失望之餘又有些詫異:“瓦羅森少校?”
瓦羅森表情沒什麼變化,始終維持著冷淡的樣子,在距離床鋪幾步的位置停下來:“你的傷勢怎麼樣?”
索羅呆怔半晌,實在不理解這個和自己完全沒有半毛錢關係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瓦羅森看出了他的疑慮,不過並不打算解釋,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帳篷中的配置:“凱恩上校很看重你。”
“呃……,索羅自己也環顧一圈四周,因為他醒來以後就一直呆在這裡,沒有比較也不能隨便亂說,只能有禮貌的回答道:“上校看重他的每一個戰士,如果受傷的是您,相信也會獲得相同的待遇。”
瓦羅森似乎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終於將視線認真的放在索羅身上幾秒,隨後哼笑一聲:“你說的對。”
兩個原本就不該有任何交集的人,這種情況下根本無話可說,索羅雖然在馬里奧等人面前很活潑,但是對於不相熟的人,他是絕對沒有搭訕或者討好的習慣。更何況,他敏銳的直覺告訴自己,面前這個人,算不上友好。
僵持了一會兒,瓦羅森淡淡的說:“剛才聽你說,你的傷已經沒有大問題了,我覺得也是這樣,既然你想要參與到開採和勘探工作裡,我就幫你和託倫少尉說一聲。”
索羅意外的看著他,不知道這位少校這樣熱心到底想幹什麼,不過能重新回到人堆裡面,總比自己一個人呆在這裡胡思亂想的要好,於是順從的點了點頭:“好的,謝謝少校。”
瓦羅森又仔細打量了他幾眼,這才笑道:“不用謝。我走了。”
掀開帳簾,一腳踏出帳外,瓦羅森突然回頭:“對了,忘了和你說,你的唇上有傷口,下次讓醫師也幫你處理一下吧。”
索羅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的撫上自己的唇,不過立刻就發現,自己被騙了。
他的慌張和心虛被瓦羅森盡收眼底,少校似笑非笑的挑著眼角看他。
索羅有些懊惱,如果真有什麼異樣,丹尼爾那個人精早看出來了。自己怎麼這麼容易就被誑了呢?他臉色難看的瞪著瓦羅森:“你想說什麼?”
瓦羅森聳聳肩:“沒什麼,開個玩笑而已。”說罷再抬一腳跨出帳篷,頭也不回的離開。
昨天,他也看到凱恩支開託倫單獨留在這個帳篷裡,原本這件事情並不值得他在意,不過,在凱恩出來的時候,自己剛好近距離經過。
他看到這位黎明艦隊的艦長臉色並不是很好看,彷彿受到什麼事情的困擾,他的唇色更是泛著和平時不一樣的深紅——在這樣一個漫天細沙,並且乾燥的地方。
當時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唇,乾燥刺手,用舌頭輕舔,甚至能感覺道裂痕處的鹹澀。
凱恩·蒙巴頓-溫莎,這個士兵,會是你的弱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