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風湛認為,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對女人也是如此,天天對女人喊打喊殺的不是大丈夫所為。

將軍府,嘻嘻笑笑聲,酒杯碰撞聲,傳杯弄盞聲不絕於耳。“婉心小姐,你的‘婉’可是婉婉一笑楚宮腰的‘婉’?”沈風湛拿筷子蘸著酒在桌上寫下一個‘婉’字。

剜心笑的直不起腰:“哈哈……非也非也,讀音不正確,是念剜。”

“那可是夜泊孤燈悄,晨裝片月彎的‘彎’?”說罷,桌上寫下一個‘彎’字。

剜心笑的前仰後俯,“非也,非也,而是剜你的心肝脾肺腎的剜。”說罷在桌上寫下一個‘剜’字。

兩人同時鼓掌開懷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沈風湛又道:“酒杯輕,佳人親,妙哉!妙哉!剜心小姐,可會划拳?”

“略懂一二。”

沈風湛眨眨眼,“就我們兩人實在是無趣,要不在叫些男人,嗯,男鬼來一起陪剜心小姐划拳作樂,可好。”

剜心被沈風湛搞的心神不定,用指尖劃過沈風湛光滑的肌膚,嬌嗔道:“不要,春宵一刻值千金,奴家不要旁人打擾。”

沈風湛雙目一挑,“哈哈,長夜夜漫漫,玩的盡興再洞房豈不是更有興致。”

內心卻腹誹道:不多叫幾個死鬼來灌醉你,我怎麼逃的出去。

剜心嗔道:“就聽郎君的。”

揮手叫了一個守在門口的鬼奴進來,耳語一番,不一會兒,鬼奴領進來三個低眉順眼的男鬼。

……

紀月趴在將軍府的牆頭,看著裡面大紅燈籠高高掛,時不時有男人的調笑聲,女人的笑罵聲以及酒杯‘叮鈴’作響之聲,不免皺起了眉頭。

粗略的觀察了一會,紀月摸清了護衛巡視的規律,府邸每半個時辰巡視一遍,先是前院,在是剜心住的後院,接著是偏院。可是,偏偏在這個時候,三個魂魄被叫進了剜心的閨房,實在是不好下手。

如果大搖大擺的走進去要人,剜心肯定不會直接交出來,說不定還會打草驚蛇,將那三個男鬼轉移,此等為下策!只有等裡面的人喝醉,在悄無聲息的進去把三個鬼弄出來才是上策。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直到月亮高懸,裡面才沒有了動靜,恰巧有一隊護衛巡邏過去,下次巡視就是半個時辰之後,時間很充足。紀月翻下高牆。

……

房間內,剜心好不快活,骨頭都酥了,“沈公子,我們再喝一杯。”

沈風湛假裝醉意,“我先出去撒泡尿,你等我回來在喝!”

剜心帶著七分醉意,三分混沌,身子歪七扭八的說道:“哈哈……你可別想著逃哦!我這府上到處都是護衛。我爹在軍營裡,怕我在府裡被人欺負,派的可都是高手,扼……嗝……”

“剜心小姐說的什麼醉話,這裡有吃有喝的,還有美人相陪,我怎麼捨得離開呢!”

“哈哈……”

剜心醉的已經說不出話來,軟綿綿的半臥在軟榻上,三名男鬼也醉倒在桌前。

沈風湛躡手躡腳,偷偷摸摸的出了門,略整理了下衣服,“真能喝,四個才放倒她一個。”

沈風湛剛要轉身,一支透著寒光的弩箭架上了他的脖子,尖銳的箭頭刺痛白嫩的肌膚。

熟悉的聲音響起:“我問一句你答一句,聽到沒有?”沈風湛心裡炸開了雷,轟隆作響。

紀月看他沒有說話,全當是預設了。

“裡面的人是不是都喝醉了?”

沈風湛身軀一震,肉眼可見的渾身顫抖,是她!她的聲音,每一幀每一笑,每一個動作,都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裡。

弩箭架在他的脖子上,紀月收著力氣用力頂著他的致命部位,“快說。”

沈風湛大腦一片混沌,他的心臟猶如被尖刀刺中,窒息的疼痛讓他從頭到腳一陣陣發麻。他顧不得脖頸上的疼痛,執拗的想轉過身看她一眼,哪怕只有一眼,死了都值得,可是紀月另外一隻手箍上了他的腰,讓他動彈不得,他不敢用力,深怕傷到了她。他嘴巴張大,大口呼吸,想要讓激動的心情稍微平復一點,不至於這麼狼狽。

紀月看著男人的側臉,俊美到讓她呼吸一滯,不過瞬間恢復了理智,為什麼不回答?他當真連命都不要了嗎?這麼袒護剜心,真是忠心耿耿的走狗。

紀月已經沒有耐心了,“說不說。”

以紀月的角度看他,真不是一個稱職的人質,老是亂動,又不回話。突然張大的嘴巴難道是想要呼救嗎?慌忙中,刀手落下,沈風湛暈了過去。

推開房門,紀月悄無聲息的來到房間內,看見剜心已經醉倒在床上,三個男鬼紛紛趴在桌上,紀月掏出鎖魂囊將三個男鬼收入囊中,任務無比的順利。

再出門時,她餘光看見沈風湛昏倒在地上,白色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籠罩著一層薄薄地光芒。雪白的額頭,高聳的鼻樑上涔出了密密的汗珠,他嘴裡唸唸有詞:“不要離開我。”

不知為何,一絲難過的情緒像結開的網,鋪天蓋地的湧上紀月的心頭,泛著酸,眼淚奪眶而出簌簌而下,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好奇怪,她摸著臉上的淚喃喃道:“為何我會流眼淚?”

時間緊迫,顧不得多想,紀月將他扛上肩頭,翻出了牆。

沈風湛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年幼的沈風湛跟年幼的趙瑩面對面站著,兩個人眼裡閃著光亮,像是璀璨的寶石,交相輝映。

小小的女娃娃先開口說話:“你叫什麼名字?”

“沈風湛,你呢?”

“我叫趙瑩。”

這是初見。

……

趙瑩拿著糖葫蘆笑道:“我比你大二十天,你應當叫我姐姐,乖,你叫,我就給你吃。”

年幼的沈風湛嘟著嘴,倔犟的別過臉去:“不叫。”

“那就不給你吃嘍!”

“姐姐……”

“哈哈……”

接著,他們長大了一些。

沈風湛比趙瑩高半個頭。

少年笑著比劃:“看,我比你高,不應該叫你姐姐了,應該叫你什麼呢?阿瑩。”

少女眼中含著羞怯:“不行,還是要叫姐姐。”

“阿瑩!我不想在喚你姐姐了。”

阿瑩紅著臉,“不好。”

“阿瑩。”

“……”

“阿瑩。”

“……”

“姐姐。”

“哎!”

“阿瑩。”

趙瑩見扭不過他,嘆口氣道:“哎!”

兩個人笑著,揚起來的風,好溫暖。

似乎又長大了一些,兩個人背靠背坐在大樹下。

“阿瑩,我把我們的名字刻在大樹上好嗎?”

“不好。”

“為什麼?”

“幼稚。”

沈風湛的眼睛亮如星辰,“我阿孃說,如果喜歡一個人,想要跟一個人永遠在一起,就把兩個人的名字刻在一棵樹上,樹神會跟他們締結契約,一棵樹會守護著一雙人,讓他們永遠都不分開。”

“一棵樹會守護一雙人?”

少年沈風湛堅定的點點頭:“是的,永遠的守護。”

大樹下,少年,少女莊嚴神聖的刻下兩人的名字。沈風湛、趙瑩……

……

“阿瑩,你真的要嫁去羽生國?”

“阿湛,我是星石國的公主,雖然我無法像你們男兒那般提刀上戰場,保家衛國,但我也應當做些什麼。”她頓了頓,眼神異常堅定,“此舉談不上什麼仁者大義,但是如果我一個人可以救一個國家,那麼我很榮幸。”

“好,我陪你去。”

“謝謝你,阿湛。”

城牆外,兩人並肩看向遠處的那棵翠綠色的大樹,充滿著生機,他們身後是如血似紅的十里紅妝。

“阿湛,你不是說一棵樹會守護一雙人嗎?為什麼我們的樹神沒有守護我們?”

“阿瑩,這是樹神對我們的考驗!”

她的眼裡透著絕望,喃喃地問:“是嗎?”

最後的最後,星石國的城牆上,大紅色的婚衣在寒風中翻飛,觸目皆是紅色,已經分辨不出來鮮血的紅,血早已乾涸。阿瑩的臉小小的,脖頸細細的套在一根粗壯的麻繩上,另一端捆在一個巨大的柱子上,捆的很緊很緊,勒的脖頸處一條深紫色的印子,瘦弱的身軀隨著寒風左搖右晃,人早已沒有了呼吸。

城裡的人們在歡呼雀躍,他們以殺死星石國的公主為榮。

阿瑩,你一定很痛吧!

沈風湛咆哮般怒吼,眼中驚濤駭浪,“阿瑩,我真沒用,我來晚了,我真沒用,阿瑩,我救不了你。”

沈風湛驚醒,滿臉的淚痕,他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無助的跌落下床,渾身顫抖,錐心刺骨的疼痛,“阿瑩,阿瑩,你在那裡,你痛不痛,痛不痛。”

房間太黑了,沈風湛什麼也看不見,他自說自話:“肯定很痛吧!阿瑩,對不起,對不起……”

他把頭深深地埋在雙膝間,雙手嵌入肉裡,萬念俱灰的絕望,淚如雨下,“阿瑩,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是我的錯,我沒有保護好你,幾百年了,我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很痛苦。”

冥王坐在黑暗裡,看著眼前的男兒,垂下了頭,眼眶竟然溼潤了。

我,冥王,活了一千多年了,竟然還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