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春參,彷彿是攜帶著一片暮色中的狂風驟雨,急匆匆地來到陳文彥的門前,他帶來的不僅僅是一則訊息,更是即將掀起的一場風波的預兆。他的聲音在雨中略顯模糊,卻足以讓陳文彥的心緊緊揪起。他言罷,不顧雨水的浸溼,毫不猶豫地驅車離去,留下陳文彥在暮色中深思。

易郡的夜色漸濃,陳文彥的眉頭卻愈發緊鎖。他知道,即將來臨的不僅僅是一個被逐出家族的陳子留,更有可能是隱藏在暗處的無數陰謀與詭計。陳子留,這個名字如同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他的心頭。

來德憤怒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那個陳七,真是狼心狗肺!年前小郎君還給了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他如今卻還想著要害小郎君,真是忘恩負義!”劉尚值皺著眉,眼中閃爍著沉思的光芒:“子軒,你覺得陳子留會做出什麼動作?”陳文彥緩緩開口:“無他,他只是想敗壞我的名聲。”

然而,劉尚值卻輕輕搖頭:“子軒,你在錢塘、在易郡,名聲都如皓月當空,清輝灑滿大地。陳子留是何等人物,縣上的人都心知肚明。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陸太守、徐博士都深知你的品行,陳子留想壞你名聲,只會自取其辱。”

徐邈此刻步入屋內,臉上帶著一絲微笑:“子軒,你無需過於擔憂。君子之道有三:仁者不憂、智者不惑、勇者不懼。陳子留若是敢來郡上造謠,最終倒黴的只會是他自已。”

然而,陳文彥心中卻有自已的考量。他深知陳子留在錢塘縣做刀筆吏多年,心計深沉。更讓他擔憂的是,陳子留背後還有魯主簿和褚氏家族的支援。如今看來,褚氏家族與他陳文彥已是勢如水火,難以調和。只有徹底擊垮褚氏家族,他和陳家塢族人在錢塘才能得以安寧。但陳文彥也明白,以他目前的身份和地位,想要撼動褚氏在錢塘的根基並非易事,所以他必須謹慎行事。

眾人議論紛紛之時,冉勝卻出奇地沉默。他手中握著一把小刀,默默地削著木頭,彷彿是在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已的心情。戌時初刻,祝氏兄弟不請自來。這段時間裡,陳文彥和祝英臺之間的交往愈發頻繁。有時陳文彥去祝英臺住處,更多的時候則是祝英臺來到桃林小築,他們一起品茗清談、紋枰對弈。祝英臺直言快語的性格讓陳文彥初識時覺得有些可厭,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越發欣賞祝英臺的高華氣質和獨立個性。而此刻的桃林小築內,眾人的談笑聲和夜色交織在一起,彷彿一幅生動而和諧的畫卷。在皓月當空的夜晚,劉尚值對祝英臺的敬佩之情如星辰般璀璨。而在棋局的戰場上,徐邈與陳文彥如兩位勇猛的將軍,攜手與祝氏兄弟馳騁於黑白相間的疆場,交鋒之中既有驚人之舉,又有細膩的佈局,每一局都充滿了智慧與策略的碰撞。

祝英臺與陳文彥的對弈,如同兩位劍術高手過招,雖然祝英臺尚未能完全佔據上風,但他已經逐漸摸清了陳文彥的“劍法”。他不再被陳文彥的開局圈套所迷惑,而是選擇了一種更為簡明直接的行棋方式,如同利劍直刺要害,不再在角部過多糾纏。經過七、八局的較量,祝英臺已經看穿了陳文彥的佈局之精妙,也明白了其中盤的堅韌與強大。但他也發現了陳文彥的弱點——在官子階段,只要自已不落後三子以上,便有機會翻盤。

祝英臺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他相信自已不需要多少時日,便能在這黑白世界中完全佔據上風。那時,他便會坐在竹影搖曳的庭院中,等待著陳文彥的到來,兩位高手的對決總是需要一些矜持與期待的。

陳文彥與祝英臺的對弈,對他來說是一場全力以赴的較量。祝英臺是他所遇到過的最聰明、最敏銳的對手。在棋盤上,祝英臺幾乎不會犯同一個錯誤,那些試圖欺騙他的定式與招法,只能奏效一次。第二次,他便能巧妙地避開,甚至對那些過分的騙招進行反擊,讓陳文彥得不償失。

然而今夜,陳文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在與祝氏兄弟辯駁“白馬非馬”的哲學問題時,他罕見地落了下風。隨後的棋局中,他也因為疏漏過多而小負於祝英臺。祝英臺收起棋子,目光深邃地凝視著陳文彥:“子軒兄,今夜似乎有心事?”

陳文彥輕嘆一聲:“輸了便是輸了,何須多言。”

祝英臺搖頭道:“這局棋你本可贏我,但後面你疏漏頻頻,似乎並不專心。這樣贏你,我心中並無快意。”

陳文彥默然片刻,緩緩道:“或許是我養性功夫不夠吧。最近一段時間,我們便不要對弈了。”

祝英亭在旁勸慰道:“子軒兄何必為定品之事憂慮?以你的才華與智謀,六品官人又怎能困住你的前程?”

陳文彥微微一笑,並未回答。他轉向冉勝道:“取我柯亭笛來。”

祝英臺站起身來,笑道:“看來主人要以笛聲逐客了。”

隨後,夜風中傳來了陳文彥悠揚而深情的笛聲,彷彿訴說著他的心事與憂慮。在這靜謐的夜晚,棋局與笛聲交織成一幅充滿詩意與創意的畫卷。夜幕漸漸拉開,雨滴停歇,天邊縫隙間,隱約有幾點寒星躍動,似在宣告著這段連綿不絕的春雨終將迎來它的間歇。祝氏府邸的門前,兩盞燈籠隨風搖曳,映照著祝氏兄弟的沉穩步伐。他們身後,那片桃花盛開的林間,一座草屋若隱若現,燈火溫暖而寧靜,卻掩蓋不住那一縷嫋嫋升起的簫聲。

簫聲,如流水般穿梭於林間,時而低沉、時而高昂,彷彿一位隱士在訴說他的心事。祝英臺駐足,深深嘆息:“此夜清談對弈,不過是為了這即將告別的簫聲。”他們繼續前行,但簫聲始終如影隨形,那曲調變換無窮,如同人生百態,既有纏綿悱惻的柔情,又有激情四溢的奔放,時而深沉如夜,時而輕盈如風。

終於,在桃林之外,祝英臺停下腳步,凝望著那漸行漸遠的簫聲。他彷彿看到了陳文彥的身影,那位才華橫溢的樂者,正傾注全部心血,用簫聲描繪著他們即將分別的悲喜。然而,簫聲終究漸行漸遠,如同流星劃過天際,只留下深深的眷戀。夜風漸起,吹散了最後的餘音,只剩下碧溪潺潺的流水聲,彷彿在為這段即將結束的緣分默哀。

而在郡城的另一角,冉勝正忙碌於他的使命。他日日前往學堂和客棧,四處搜尋陳子留的蹤跡。經過兩日的辛苦尋找,終於在褚府附近發現了陳子留的身影。冉勝心中一喜,正欲偷偷跟上,卻不料被陳子留髮現。他心中一驚,立刻轉身逃跑。然而,他並沒有放棄,而是決定一不做二不休,直衝上前。在褚府門前,他推倒了褚府管事,揮棒向陳子留砸去。陳子留反應敏捷,立刻躲進了褚府。冉勝緊隨其後,卻被褚府的僕役攔住。他揮舞著短木棒,與僕役們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打鬥。

這一幕幕驚心動魄的畫面,彷彿是一幅生動的畫卷,展現著人性的複雜與矛盾。在這場爭鬥中,我們既看到了冉勝的執著與勇氣,也看到了陳子留的機智與果敢。而他們背後的簫聲,則如同一首未完的樂章,訴說著這段緣分的悲喜與離合。陳子留猛地察覺到身後狂風般的呼嘯聲,猶如虎嘯山林,驚得他心跳如擂鼓,慌亂中腦袋一偏。只見那木棍如同流星般劃過天際,重重地砸在他的左肩胛骨上,伴隨著骨骼破碎的“咔嚓”聲響,如同冰裂的脆響迴盪在寂靜的巷子裡。陳子留疼得慘叫連連,身體猶如斷線的風箏,重重地摔落在石板路上。

冉勝的目光中閃爍著冷酷與果斷,他本欲再補上一棍,但見褚府管事驚聲大叫“抓賊”,緊隨其後的是一群如狼似虎的僕役。冉勝不是不明事理的莽夫,他深知褚府勢力的龐大,於是身形一縱,猶如狡兔般逃離了現場。他的身影在巷弄間穿梭,疾如閃電,褚府的僕役們雖然緊追不捨,但奈何冉勝身法詭譎,轉眼間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冉勝一口氣跑到了小鏡湖邊,看著手中握著的短棍,它似乎還殘留著陳子留的血跡。他搖了搖頭,彷彿要將這一切的恩怨糾葛拋諸腦後,將短棍狠狠地丟進了湖水中,讓它隨波逐流。隨後,他回到了徐氏學堂,此時徐藻博士剛剛結束《小戴禮記》的授課,草堂中的學子們正忙碌著收拾紙筆,準備散學。

陳文彥看到冉勝滿頭大汗地歸來,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小盛,你今日為何如此匆忙?”冉勝猶豫了片刻,知道此事瞞不過小郎君,便道:“小郎君,我今日在褚府門前,看到了那個陳子留。”陳文彥聞言,心中一驚,他深知冉勝的火爆脾氣,急忙問道:“你把他如何了?是不是……”冉勝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沒打中要害,估計三兩個月內他是沒法出來害人了。”

陳文彥聽後眉頭緊鎖,他與徐邈商量了一番後,決定帶著冉勝去見徐藻博士。徐藻聽完事情的經過後,沉吟道:“陳子留此人陰險狡詐,他來易郡投奔褚儉定有所圖。如今冉勝將他打傷,不知傷勢如何?只怕褚儉會藉此發難,將冉勝抓捕起來,再趁機誣陷文彥品行不端。這定品之期將至,若是出了這等事端,對文彥的前程殊為不利。”

冉勝一聽此言,心中愧疚不已,他“撲通”一聲跪在陳文彥面前:“小郎君,是我連累了你。我這就離開易郡,他們找不到我,自然也就無法誣陷你了。”他懊悔道:“只恨我當時沒有將陳子留一棍打死,如今反而成了小郎君的拖累。只是現在……”陳文彥扶起冉勝,目光堅定地說:“此事因我而起,我豈能讓你獨自承擔?我們一同面對便是!”冉勝感動得熱淚盈眶,他知道小郎君此刻的決定將會給他帶來多大的風險與壓力,但他也明白在這個充滿爾虞我詐的世道中,只有真摯的友誼才能讓人感到溫暖與堅定。徐藻的眼中閃爍著智慧的火花,他緩緩開口:“文彥,何必急於奔跑。帶上冉勝,我們一同前往太守府,向陸使君揭開這幕真相。如此一來,褚儉的陰謀便無所遁形,預防總比應對來得更為穩妥。”

月亮初升,夜色如墨。陳文彥和冉勝跟隨著博學多才的徐藻,穿梭在蜿蜒的古城小巷中,猶如兩名劍客,身披月色,奔赴未知的命運。太守陸納的府邸坐落於城市的中心,莊重而威嚴。

陸納已經聽聞了褚氏與陳文彥之間的糾葛,他靜靜地聽完陳文彥的陳述,那深邃的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他沉吟片刻,沉聲說:“文彥,你先帶冉勝回去,明日我自有安排。”

夜色深沉,獅子山下的徐氏學堂燈火通明。陳文彥與徐藻一同歸來,他們彷彿從一場未知的風暴中歸航,帶著些許疲憊,也帶著堅定的決心。陳文彥向徐藻深深一拜,轉身帶著冉勝回到那片屬於他的桃林小築。

月光灑落在桃林之上,每一片花瓣都彷彿被賦予了生命。陳文彥獨自坐在草堂之中,心潮起伏。他取出硯臺和毛筆,蘸滿濃墨,開始揮毫潑墨。他寫道:“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每一筆,每一劃,都充滿了無奈與堅韌。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十個字,彷彿要將心中的苦悶與不甘全都傾瀉而出。

冉勝站在一旁,看著陳文彥的身影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得愈發孤獨而堅韌。他惶恐地開口:“小郎君,我……我……”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無助地看著陳文彥。

陳文彥抬起頭,他的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他緩緩放下毛筆,轉向冉勝,輕聲說:“小盛,這不是你的錯。這世間的紛爭與陰謀,總會找到我們。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他們得逞。錢塘褚氏,與我陳文彥,早已勢不兩立。”

他的聲音雖然低沉,但卻充滿了力量。他彷彿已經看到了未來的道路,即使荊棘密佈,他也將堅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