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藥的百里青,夜裡依舊咳嗽發著低燒,睡不著覺,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那時的百里青還不叫百里青。
而是叫一個璃青的女蛇。
只有青梅沒有竹馬。
璃青變化成為女兒身,對沈簌簌說,“我們從此以姐妹相稱,只談姐妹情分,不言其他。”璃青一直以妹妹的身份陪伴著沈簌簌,時間久到沈簌簌漸漸忘記,璃青原本是一位男子。
她們一起遊玩山水,試吃人間美食,去雪山捕兔子,在水裡摸魚蝦,兩人手牽手站在紛紛攘攘的集市裡與人們一起歡度佳節。
那是一段很美好的時光,璃青至今回想起那些日子依舊感慨萬分。
璃青知道這種簡單快樂的日子,遲早會因為另外一個人的出現而徹底結束,但他依舊一頭栽了進去,並無法自拔,他每天沉浸喜樂中,可又每天都在擔心害怕。這些都是沈簌簌所不知曉的。
“最討厭西湖的雨了。”璃青臥躺在涼亭的長椅上,嘟著嘴,看著豆兒大的雨滴砸落在地上,悶悶的說道。
沈簌簌站在一旁笑了笑,無奈的說道,“阿青不是最喜歡水的嗎?”
“我做蛇的時候喜歡水,可我現在是人,這做人啊,規矩忒多了,傾盆大雨不撐傘的話,旁人會直愣愣的盯著你,把你當傻子的。”璃青一本正經的回答道。
“你這小妖精,在人間還沒待多久,就學會了察言觀色,洞悉人心了。”沈簌簌寵溺的看了璃青一眼,笑著說道。
烏雲密佈,雷聲震震,這雨絲毫沒有停的意思。
沈簌簌緩緩走到涼亭屋角邊緣處,抬頭望了望天,隨後伸出纖纖玉手,雨水滴落在她的手心上,有些刺痛,又有些冰涼舒服。
璃青停止了抱怨,眯著眼,笑看人世間。在璃青心裡,沈簌簌安靜的站在一隅,無需言語,無需輕吟淺唱,不管在何時何景何地,那處都美似帛畫。
一陣大風颳過,大雨飄零。
雨水順勢落在沈簌簌的長髮上,睫毛上,肩膀上。地上的積水弄溼了沈簌簌的衣裙,她準備提起裙襬回到涼亭中心,此時一位書生模樣的男子舉著一把竹傘,出現在沈簌簌眼前,幫她擋住風雨。
沈簌簌看著男子的眼睛,清澈明朗,純真乾淨。大約三秒鐘,沈簌簌迅速避開男子的眼睛,不敢再次與他對視。
沈簌簌低頭臉頰緋紅,心跳不自覺加速,慌亂到大腦空白,不知所措,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一見鍾情。
男子溫柔的笑了笑,靦腆的對沈簌簌說道,“此處風大,姑娘小心受涼。”竹傘大部分偏斜向沈簌簌,涼亭屋角滴落的水打溼了他的衣襟,背後冷風吹著,單薄的淺色衣裳被雨水飄溼一大半。
那時候是真的單純,一把傾斜的傘就可以把自已馴服,還傻乎乎的以為這便是人間至愛。
臥躺的璃青見狀立即站了起來,皺起眉頭,直直的看著這陌生的來者,眼神裡盡是警惕與不安。
男子護著沈簌簌走到涼亭中央,才收了手中的竹傘。璃青趕緊跟在沈簌簌身旁,生氣的瞪了男子一眼,兇狠狠的說,“沒你什麼事了,你離我姐姐遠一點。”
“阿青,你不要這樣子。”沈簌簌不知道璃青為什麼突然間充滿了惡意和怨氣,她只能低聲勸道。於是璃青在旁噘著嘴,不說話,生著悶氣,別過頭。
沈簌簌迅速調節好自已的心情,將心臟的跳動平緩到正常狀態,抬起頭看著男子,淺笑著,端莊大方,緩緩說道,“我喚沈簌簌,身旁這位是我家小妹,阿青,心性浮躁,任性刁蠻的很,公子勿見怪。”
男子有著一副好皮囊,生的俊俏,有著幾分讀書人特有的韻味,他禮貌的微笑,輕輕說道,“無妨,我姓許名弦,是附近私塾的教書先生。”
許弦看了一眼在旁抿著嘴生莫名氣的璃青,心裡又無奈又覺得有趣,笑笑說道,“我有事先走了,傘就留給兩位姑娘了。”
還未等沈簌簌開口勸留,許弦便把傘放在一隅,走進了雨中。
沈簌簌拿起傘欲走出涼亭,與許弦共走。璃青擋在沈簌簌面前,認真的說道,“姐姐,你忘記了嗎,戲摺子裡說了,無情多是讀書人。”
“阿青,你這是斷章取義。”沈簌簌看著漸漸遠去的許弦,心中焦急,有些生氣的對著璃青說道。
千年的陪伴,好像快要到頭了。
璃青滿腹委屈,眼眶泛酸,卻微微笑著很溫柔的對沈簌簌說道,“姐姐,你走了阿青怎麼辦。”
瓢潑大雨,天空幾聲悶雷,璃青顯得孤苦無依,顯得可憐到底。
沈簌簌聽言,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塌陷了一塊,心疼起眼前的人兒,覺得自已剛剛語氣過重,為了一個外人,傷了與阿青的情誼,於是輕輕握住璃青的手,回答道,“阿青當然是一直跟著姐姐。”
青白兩蛇一起施法,停了這大雨,快步追上了許弦。三人乘舟共遊西湖,璃青冷眼看沈簌簌和許弦觀美景,論詩賦。
綿綿細雨漫天灑落,璃青不願回船與他們一起躲雨,她迎著細雨仰起小臉,雨輕輕落在肌膚上,舒緩清涼,但是好難過。
許弦看著淋雨的璃青,心中尤憐,最終還是轉過身去,與溫柔得體的沈簌簌說著話。
璃青眼睜睜看著他們因竹傘互生情愫,感情日漸深厚,最後選了黃道吉日,定了大婚之喜。
沈簌簌對璃青說,“許弦眼裡有她,她眼裡也只有許弦,這便是愛。”
似乎只有璃青什麼都不懂,什麼都沒有。
沈簌簌與許弦大婚前一夜,璃青約許弦在三人初遇時的西湖涼亭裡見面,她描了眉,畫上妖豔的妝,穿的輕薄,喝了幾杯酒。
許弦到涼亭見此狀,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上揚,淺淺的笑著,說道,“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捨得鋪被疊床。”隨之給璃青披上了自已的外衣,親吻了她的額頭。
其實,璃青約了許弦,同樣也約了沈簌簌。
沈簌簌在岸邊將一切收入眼中,她默默的走開了,沒有大吵大鬧,沒有譭棄婚約,次日,鳳冠霞帔,十里紅妝,如期嫁與許弦。
即便是通透聰明的沈簌簌,依舊被愛情戲弄矇騙,折磨到卑微。沈簌簌偏執的認為是阿青用了魅術。
沈簌簌明明是知道的,她內心無比清楚的知曉,從頭到尾都只是因為許弦這個人不可託付。可她情不自禁,不能自已。
姐妹生了間隙,璃青從此沒有家了,她每天流連茶館酒肆,拈杯酒眯著眼,總是笑,醉生夢死。
最後,許弦找到了璃青,一把握住璃青的手,跟她說,“我們回家。”兩人出酒館,正面遇見了沈簌簌。璃青甩開了許弦,揚起手重重的打了許弦一巴掌,轉頭又回了酒館。
沈簌簌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沒有挽留,沒有責怪,冷漠的像路人。
璃青恢復了自已的男兒身,從此煙花柳巷,四處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