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罌粟和虞美人是長得比較相似的,不過虞美人明顯的糙毛,長得比較纖弱。細微之處可以分辨出來。\"講解員帶著麥克風,一步步介紹展館擺放樣例。
肖宜安聽得心中很不是滋味,特別進門擺放犧牲禁毒警察警服刺得人心底直髮寒。她尋了個藉口跟班主任說,去到一樓平臺處。
一樓商鋪還未進場,灰暗的場所裡僅有一盞廁所藍燈指示牌亮著,遠處是金輝耀目一側陽光。
她神情悲憫,光打亮她半邊臉,活似油畫。她挾夾著香菸燃了半截,肖宜安聞聲轉頭望去,香菸被藏在身後,煙縹緲升去空中。
畫面靜逸又禁忌,明明是夏日的熾熱,又或許是空調開得猛烈,她唇角扯出一抹笑意,彷彿下一刻隨著嘴角自上而下的裂開破碎一般。
孟時帆放輕腳步走到她身邊,伸手把煙掐滅:“一會聞到就不好了。”他的眸色清亮,倒映出她渾濁的身影。
肖宜安還是僵在原地,他低聲嘆口氣,把她圈在懷來,兩人身體還留有些距離,他輕輕拍著肖宜安的肩膀,學著小時候外婆安撫他的模樣:“難受就哭出來,沒有必要這樣。”
他低沉的聲音,砸開黑暗一條裂縫,肖宜安苦澀笑說:“難過是需要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
她掙開他的擁抱,臉頰上還有未乾的淚痕,雙眸噙滿淚珠仍然倔強道:“現在就不是合適的時間。”說罷肖宜安讓他先回去,自已去廁所洗把臉。
眼淚一直湧出,胸口被壓得喘不過氣,想斷絕悲傷情緒在腦海的湧動,喉嚨扼住異物感,眼淚倒流入腦子,引得額頭一抽一抽的疼痛。肖宜安手撐在洗手檯上,大口呼吸讓自已平靜下來,鏡子裡的女孩猩紅的眼睛看著駭人,她捧起水潑到臉上,重複幾次後,她才走出洗手間。
肖宜安慢慢挪在隊伍後頭,緩緩抬頭望向講解員的方向,對上孟時帆眼睛,他與人群對立,眼神穿過眾人緊緊鎖在肖宜安身上,眼底執拗緊張滾燙一般,她迅速挪開視線,不自在換個方向。
那句我想你了,和母親何秋瑾一樣,永遠葬在了火場裡,成為了不能開口言說的痛苦。
在備賽這段時間各色偏門的題目都刷得七七八八,化學老師抽空出的題目也十分經典,推算過程大同小異,知識點都瞭然於心。
肖宜安揉摁太陽穴舒緩前額酸脹感,化學老師神情嚴肅批改卷子,到最後一頁首心才鬆動:“這兩天休息一下吧。國賽盡力而為,拿不拿獎都好。”
鐘聲敲響整個校園,三三兩兩同學跑回班裡準備早讀。
孟時帆撐著頭,邊看邊說:“明晚我們自已搞定喔。”
肖宜安一臉懵抬頭:“嗯?”
“我媽終於拿到假了,這周跟朋友出去泡溫泉爬山。”
她恍然大悟點點頭,怏怏垂眸繼續改題。
暑氣漸退,秋風在早晚隱約出現一番,中午陽光伴著風舒服又愜意,午後多了學生在操場散步打球。
孟時帆身形一躍穩穩落地,肖宜安抿小口水,挪走了視線:“不懂男生對籃球的痴迷。”
夜晚,她端坐在書桌前,煩悶翻著對好答案英語練習題,髮絲沾著水珠,任由它順著髮梢沾溼肩上毛巾,手機突然一陣急促響起,肖宜安瞄一眼接起:\"喂?\"
\"安安啊,阿姨打不通時帆電話,他飯前說自已有些不舒服,你幫阿姨看看他現在怎麼樣了。\"聽到話語裡著急,她連忙起身,膝蓋還不小心磕到桌子,安撫兩句結束通話電話,提著鑰匙趕下樓。
肖宜安敲兩次門,都聽不見孟時帆來開門的腳步聲,她低頭翻備用鑰匙開門前,門驟然開啟。
孟時帆面容憔悴,眼睛快速掃過面前人後,讓出進門的位置。肖宜安心下一緊,目光注視著孟時帆行為。
他忽然低頭抵在肖宜安肩膀上,她愣愣不敢動,額頭溫度隔著衣服隱約傳來,她輕拍兩下他的手臂:“起來,我看看怎麼了。”
孟時帆乖乖直起身,任由她的微涼手心放在自已的臉上,好一會從難受中緩過來神來,嗓音暗啞無力道:“頭髮都不吹乾就下來,也不著涼。”他垂著頭踢踏著拖鞋給她拿毛巾風筒。
肖宜安在藥箱裡翻出體溫計,茶几上放了好幾種感冒藥,她坐在沙發上看每種功效對應:“你吃了哪種,別吃相沖的。”
孟時帆插好風筒,半跪在沙發上:“沒吃呢,吹頭。”
肖宜安撥開他的手:“先量體溫。”
“吹頭!”
她盯著孟時帆的眼眸,爭執不過,由著他把頭髮吹乾。
孟時帆夾著體溫計,窩在沙發一角:“女孩子的頭髮真的長。”
“是呀,不像你們男生吹兩下就幹了。都說一會再吹你非要馬上弄。”肖宜安一邊說一邊給孫虹回覆訊息。
他冷哼一聲,呢喃道:“到時候病了不知道找誰哭。”
她沒聽清孟時帆說什麼,翻了好久都沒有退燒藥,乾脆坐在桌邊,支著下巴等水銀溫度計量好。
孟時帆歪頭凝視她,長髮披散後背,垂眸發愣自成氛圍,她好似總在沉穩妥當處理所有的事情,唯獨自已的情緒無處安放。
所幸只是38.3左右,暫時吃感冒藥晚一些看看孟時帆狀態,肖宜安叫藥房外賣買了退燒藥備著。
月光穿過窗戶,柔和灑在他的眉眼上,熟睡時仍然眉心緊蹙。
肖宜安小心將他手放入被子裡,伸手摸上額頭,另一隻手放在自已額頭上。還是覺得體溫降不下來,把毛巾繼續搭在他額頭上。
她在床邊找個舒服的坐姿,手撐著下巴,手指捻了捻耳垂。
孟時帆與平日不同平常,乖巧模樣是肖宜安很少看見的,她嘴角不自覺上翹,右手拇指和食指輕掐他的臉頰。
她把毛巾翻個面,睏意沉重掛著眼皮,指標重逢一秒後再次分開,肖宜安順著睡意,手臂壓著他的被子,生怕他晚上踢被子,出汗又吹風更燒得厲害。
臥室裡光被厚重窗簾遮住,從頂端羅馬杆處透出。孟時帆意識漸漸清晰,身體依然沉睡,他抽出手臂翻身,手心與指尖相觸後,他驟然睜開雙眼,肖宜安微縮手指沒有醒來。
孟時帆小心坐起身,從床邊抽出薄毯子蓋在肖宜安的身上,她被突然而來的重量驚醒,抬頭與他呼吸熾熱相錯。
肖宜安下意識伸手探他的額頭脖子,小手冰冰涼涼的,摸過地方卻驟然發燙。
孟時帆喉結上下一滾,他眉眼染透露出情慾,她沒懂只是疑惑孟時帆為什麼抓住她的手。
他聲音暗啞帶著鼻音:“睡吧,上床睡。”
肖宜安沒回應,頭倒回原來的位置上。孟時帆小心下床,回憶孫虹做粥的步驟,舀米、剁碎。糾結放多少水時孟叔叔提著早餐回來了,
他把飯盒放在桌上,用手背感受兒子的體溫,發覺燒退了:“怎麼樣啊,昨天通知我的時候也太晚了。都熄燈了,也過不來。”
孟時帆清了清嗓子的沙啞:“還行,就是有點累。”他晃悠著水量,覺得差不多放到煲裡開始煮。
孟叔叔張望客廳一圈問道:“安安呢,叫她起來吃早餐。”
他邊掀開食盒邊說:“放著吧,她估計還趴在床邊睡呢。昨晚也太兇了,她自已頭髮還溼著就跑下來,讓她吹乾還兇我,不許穿短袖短褲,非得我換個長褲。你們幹嘛叫她來啊。”
話語中的憤憤不平惹得孟叔叔一陣發笑:“怕你胡亂吃藥,吃死怎麼辦。”
“就不怕她讓我吃的藥啊。”
“嘿,女孩子細心懂不懂。”孟叔叔無語白一眼人,躡手躡腳開啟房間門,肖宜安裹著薄毯蜷縮在孟時帆的床尾,頭埋在被子間,用手臂擋住光。
他在回望自已兒子的方向,滿意點點頭。兩個孩子都知分寸,也沒有什麼端倪。
還是不放心囑咐道:“你注意點身體,快國賽了,上點心,也別欺負人家安安。”
孟時帆咂咂嘴反抗:“她不欺負我就不錯了。”
冬日寒風冷得刺骨,她從來沒有那麼渴望過清晨豔陽,肖宜安將頭埋在圍巾處,穿著棉襖像個糰子,縮在座位上。
孟時帆語氣柔和:“別睡了,前幾天國賽二等獎名單出來了,今天要在升旗儀式上講呢。”
肖宜安微微皺眉,雙臂縮得更緊了:“你去就好了,我好睏,想喝熱豆漿。”
孟時帆輕笑道:“我跟媽說你投訴她的早餐沒有豆漿。”
她生氣瞪他一眼,擰過頭不想繼續搭話。
他清楚她的氣性,用手肘戳戳她胳膊:“真的不去破格考?過了北大就要你了。”
“我其實還不知道自已想做什麼,我現在是被世俗推著一步步走到今天。”她茫然盯著班幹部在黑板上重新繪製倒計時,“我媽很想我去北京看看,她說我去就能我爸堅守到底是什麼。”
孟時帆似懂非懂點點頭,摸摸她的後腦勺:“睡會吧,今天室內升旗。”
城市鋼筋水泥中,她像極這個巨大花園極其不起眼雛菊,平淡經歷著風吹雨打,渴望著園丁拎水路過瞧見她,不再乎額外的養分,昂首接受天地的恩賜。
飯桌上,肖宜安的思緒突然斷掉,孟叔叔裝作自然不在意,眉頭緊皺暴露他的緊張不安:“安安,如果你爸重新組建一個家庭,你怎麼想的?”
肖宜安手微頓,嘴角緩緩上揚,穩穩夾起雞蛋放到碗中:“孟叔這麼說,就是我爸有新的念頭了。”
孫虹不悅看人一眼,孟叔叔嘖一聲,眼神裡責備孫虹不應該打斷:“我就問問你嘛,畢竟都是個小大人了,你的意見還是很重要的。”
“重不重要都不會影響最後的結果……”孟時帆打斷她話,“爸,我吃飽了。你今晚不是晚訓嗎?”
孟叔叔轉手腕看一眼手錶,麻溜扒乾淨剩餘飯:“我吃好了,先走了。”
孟時帆洗完碗尋了個藉口下樓,火苗在黑暗中一閃一暗不難找。
她兩指夾著細煙,放在嘴邊看他來了,才猛地吸一口扔在地上踩滅:“有點煩。”
他沒說話,拿走她右手貓糧,領著人走向流浪貓聚集地。孟時帆蹲下將貓糧倒入碗中,朦朧燈光打亮他的髮絲,孟時帆那雙明亮清澈眼睛總是縈繞溫柔,她開始貪婪想要這雙眼睛一直注視她。
“想好去哪了嗎?”
腳底一隻小貓來回鑽肖宜安褲腳,她蹲下擼兩把:“沒有,你呢?”
他拍拍手上灰塵站起來:“去中國農業大學吧,在北京。你的錢不都拿來給它們絕育嘛?”她望著孟時帆認真神色,心裡騰昇的不安想下意識拒絕。
他察覺人的情緒不對,指尖撓撓頭許諾:“一起,去北京。”
她得到承諾,神色放鬆笑出來:“好。”
元旦即將到來,商場促銷早早上架,越長大越覺得節假日除了放假,感受不到一絲過節的氣氛,可能小孩子腦瓜塞很多比過節更重要的東西,所以一切變得乏味。
肖宜安心情並不舒暢,連著幾天孟時帆都看不見人,加上前段時間備考緊張睡不好,現下直接發展成失眠,總是隱隱覺得心煩。
孟時帆一向是活動主持人熱門首選,為了高三減少很多不必要的事情,這次是想在眾多領導面前展示學校優秀的苗子,被老師推上元旦晚會主持人之一。
午休時肖宜安頭枕在手臂上,看朱自清的《經典雜談》,突然身旁光被擋住。
她瞥眼人有些疑惑,壓低聲音問道:“你怎麼回來了,今天不是彩排嗎。”
孟時帆撇撇嘴,煩躁癱在位置上,繼而趴下,頭朝著她無語道:“去來幹嘛,天天中午在排練廳也不排練,先玩一段時間手機,等午休快結束才排一點點。”
她眉心微蹙:“你不是主持人嘛,應該不用天天去吧。”
“這兩天說是自已自覺合排。不去了,煩死了,真的想直接撂擔子不幹,後面老師來審,又要發火了。”孟時帆深深吐一口濁氣,洩氣趴在桌子上,“不想管了,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