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東西?
談個戀愛還要打申請?
再等一下。
戀愛申請是為了結婚申請做準備、還至少要提前半年提交才行?
沒理解錯的話,那如果半年內沒有結婚計劃,就沒必要提交戀愛申請了……是吧?
祝又又從打步入社會就一直是自已單幹,都懶得去家裡上班。
她一個人自由發展慣了,實在驚詫於這樣的軍事化條款。
本能想要逃避,或者繞行。
但,情商使然,她並未生硬拒絕,只按著倆人一貫的溝通方式,倚強凌弱端著架子:
“嘿~?
你聽我話不是應該的嘛~!怎麼還要兌換獎品㖏?
我就算是在百忙之中抽空去你們單位慰問,也不會是衝著什麼‘你聽話’、知道嗎?
我衝的是你這個人,衝的是咱倆鐵打的關係。
年輕人,不要動不動談條件。
沒記錯的話我早就告訴過你,我這人做什麼決定都是要憑感覺的。
什麼英雄救美、以身相許之類的橋段在我這兒統統白搭。
所以關於如何、何時往下進行,你甭催我、昂~。
感覺來了我自然會給你發通行證嘀~”
見她一提結婚就不當回事兒,雖是意料之中,但趙寅禮心下也難免生出些許失望。
他盡力掩飾著,聽話地沒再提也沒再催。
兩人又聊了會兒春節安排。
祝又又好歹是給趙寅禮遞了個甜棗,承諾這兩天不用等回家,會找時間連影片問問爸媽-正月裡能不能帶他這個上門女婿回家。
還提醒道:“欸咱倆這兒說什麼入贅、什麼上門女婿之類的,說著玩兒無所謂。
你去我們家可別傻不拉嘰跟我爸提這話頭昂。
想當年他也重男輕女過,不都說什麼一個女婿半個兒嘛,他本來就缺兒子,搞不好真能當真。”
趙寅禮神態平穩且認真:“誰跟你說著玩兒了,我就是認真的。”
他就勢說了說自已這個姓氏的由來,沒隨爹也沒隨媽,都不是這家人,所以將來生孩子完全可以不跟自已姓趙。
繞來繞去,又繞回這結婚生子的話題。
祝又又頓感鴨梨山大。
為努力轉移話題,她個五音不全選手,不談人生,打算跟男朋友聊聊藝術。
便心血來潮問:“欸你有喜歡的歌手嗎?我爸喜歡劉文正,就那個……三月裡的小雨,淅瀝瀝瀝瀝瀝,淅瀝瀝瀝下個不停、那個~
該說不說,還是老歌兒扛打。
你可以提前瞭解一下,好跟我爸多些共同話題……誒你笑什麼?!
笑話我跑調兒呢是嗎!再笑!再笑罰你立馬下樓跑個五公里!”
她唱歌本就沒調兒,這歌詞還跟燙嘴似的,趙寅禮很難忍住不笑。
他先是笑著搖了搖頭,解釋說自已是善意的笑,不是嘲笑。
後又點頭說沒問題:“成,劉文正以前沒聽過,我回去研究研究。”
祝又又繼續話題:“那你平時聽歌嗎?喜歡聽誰的歌?”
趙寅禮試探著,沒加主語地問:“五音不全也可以喜歡聽歌的嗎?”
祝又又一點兒不自卑:“當然了!我就特愛聽歌,最喜歡劉若英,還有孫燕姿、梁靜茹,反正我們學生時代那幾個天后的歌都好聽,我都愛聽。
誒等有機會我請你看演唱會去啊?特嗨,你們單位讓去吧?人多的地方~”
趙寅禮聽著她比比劃劃說東扯西,小表情和小動作都很真實,很可愛,真真感覺倆人就這麼待著比干啥都舒坦。
他甚至想,就算祝又又之後來隊裡看他,倆人去住招待所,也可以啥都不幹,就這麼純嘮嗑都行。
她只要來就行。
再一次,祝又又又雙叒問了遍他平時聽不聽歌、手機裡有沒有音樂播放器之類。
趙寅禮自然而然俯身湊近,微微仰頭看著她,暖笑著、打算再次揭露自已處心積慮的罪行——
“我入伍前吃飯都飢一頓飽一頓的,哪有錢買你說的隨身聽、mp3那些。
這不就是、歲數小的時候基本沒接觸過流行音樂。
後來到了部隊就直接學軍歌,能完整唱下來的大多也是軍歌。
要不我給你唱一個?或者你點一個也行。”
祝又又蔑了他一眼:“唷,說的還挺有自信,跟你多會唱似的。
再說除了在年代劇裡,沒聽說過有誰唱軍歌談情說愛的。
怎麼著?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五六七!
你別唱著唱著突發奇想教我打套軍體拳……”
“當你的秀髮拂過我的鋼槍,別怪我仍保持著冷峻臉龐,其實我既有鐵骨也有柔腸……當兵的日子既短暫又漫長,別說我不懂風情只重陽剛,這世界雖有戰火,但也有花香~”
祝又又說笑間,趙寅禮的歌聲已悄然升起。
這首歌祝又又雖然從沒聽過,但從趙寅禮唱的完全不同於此前山路十八彎的搞笑調子來判斷,這明顯是正確的旋律。
且他嗓音雖低,卻很有力量,也很穩,沒什麼技巧,全憑真情實感,僅寥寥清唱幾句,就唱進了祝又又心裡。
可以說,他唱歌很好聽。
幾句超有意義的歌詞落地,趙寅禮抬手撫上祝又又黑亮的長髮,笑著停下來,像民謠歌手答謝一般,煞有介事地致辭:
“一曲當你的秀髮拂過我的鋼槍,獻給我心愛的姑娘,只想借這首歌告訴她,祝雙,你在我心裡真的哪哪都好,頭髮絲兒都又香又亮~”
幾根髮絲從他指縫間滑落,略過祝又又微微發燙的耳廓。
帶著她從脖頸癢到腳後跟。
渾身通電了一般,祝又又倏然覺醒,反應過來這裡頭有詐,整個人登時半跪起身,雙手扣住趙寅禮腦袋就開始一通搖晃。
咬牙切齒地憋著笑、吶喊道:“好哇趙教官!原來你唱歌跑調兒是裝噠!好你個處心積慮的大灰狼!竟如此陰險狡詐!橫行人間!虧我還巴巴地以為咱倆是同類呢,敢情小丑竟是我自已~~!!”
趙寅禮哈哈笑著認罪,沒邀功說自已當時出洋相是為了給她墊底,只道:
“我那不是為了在你面前刷存在感嘛,你回憶回憶、你當時笑的多開心,我這叫善意的謊言~”
祝又又掐著他的耳朵繼續聲討:“對對,又是善意的嘲笑又是善意的謊言的,還說自已沒文化,瞧你多會玩兒文字遊戲,合著在你這兒、所有貶義詞只要加個‘善意’的字首,都能變成值得嘉獎的道德品質是吧?誒~~”
她訓的正爽,忽覺腳下一輕,被趙寅禮一勾一帶,就堪堪側坐在他懷裡。
被強行控制在他穩紮穩打的大腿上,祝又又嗔了句:
“又來霸總這死出。
不過姓趙的,這畫面好生奇怪啊,感覺我應該叫你一聲大王。
就像西遊記裡那種,大王~,來抓我呀~
然後被抓住了再說一句 ,大王,別鬧~
哈哈~,你看過沒有?記不記得?”
她這幾句妖精臺詞說的矯揉造作至極,趙寅禮被拿捏的死死的,並不記得西遊記裡有相關片段,只感覺自已又有些呼吸困難。
只得捉住她一隻手,以玩笑化解:“女王陛下,請自重。”
又討嫌地握著她的手爬高,捏著她的手指摁在她下巴上,一本正經地說:“陛下果真朝氣蓬勃,瞧這兒,長了個青春痘~”
這也太煞風景了,祝又又簡直石化,可確實摸到那個內嵌的小疙瘩,只覺天塌了,非要站起身、趕緊去處理掉。
趙寅禮不放她走:“欸~、不仔細看看不出來,甭管了~”
祝又又手指還在磨搓,腳下也不老實:“你個大直男都能看出來,鏡頭肯定能拍到啊~!”
趙寅禮:“那可未必,我這眼睛比一般的鏡頭都好使~,屬於em……特殊技能,我就是因為這個才進的特戰隊。”
祝又又不再掙扎,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趙寅禮挺平靜地說:“你不是知道嘛,我之前乾的就是普通內衛,機緣巧合才調到二機總隊。
我們單位正常是要求高中以上學歷的,我不符合。
但因為視力好,反應也確實跟得上,才被選上、和陸四搭檔,經常執行潛伏狙擊任務……”
他又給祝又又科普了一下自已的工作內容,讓一個軍事白痴大小姐聽起來、對他的工作常態更有畫面感、更加放心。
祝又又調整了一下坐姿,摟著他的脖頸、坐得更舒服一些,緩慢點頭總結:“就是說,你們兩個在執行任務時,一般都會藏起來,被放在敵人看不見的、最安全的地方,然後臥薪嚐膽、蓄勢待發,對嗎?”
趙寅禮一揚眉:“你也可以這麼理解。”
他嘴上順勢認同,但真實情況恰巧相反。
在實戰中,狙擊手的任務並非最安全,因為他們一旦開槍暴露位置,敵方就極有可能使用大範圍殺傷性武器-對他們所在的位置範圍進行掃射攻擊,那將導致狙擊手和觀察員雙雙陷入極大的危險。
後面這些從專業角度出發的話趙寅禮沒說,只自嘲道:
“所以你看,以我的資質背景能進特戰,是不是挺幸運?
就像能和你在一起一樣,曾幾何時於我而言,都是不敢奢望的事。
但其實、祝雙,我從沒跟誰聊起過——
我因為這所謂的自身優勢,一直有點擔心我身體裡流的血有問題。”
對上了。
祝又又意識到倆人當下聊的話題,對上了趙寅禮透過性格測試,得出的人格分析結論。
他看似成熟理智,實則高度敏感、缺乏安全感。
但好在,他願意向她敞開心扉。
祝又又立即轉換角色,像個姐姐一樣搓了搓他的耳垂,微笑示意他放心說,她願意聆聽。
趙寅禮深吸口氣,輕嘆輕吐:“嗯,不知道你懂不懂,人剛出生時都是有遠視儲備的,就是一般兒童到十幾歲才會恢復正視。
遠視儲備用完了,如果用眼不恰當,就會造成近視。
現代社會因為電子產品的普及,很多小孩兒剛上學就近視了。
就是提前用完了遠視儲備。
當然也有先天近視、甚至弱視的人。
但不管怎麼說,成年人幾乎都是沒有遠視儲備的。
但是我有。
不是遠視眼,就是有遠視儲備,而且視線範圍比常人要廣,後來透過訓練,還可以透過視覺、主觀放慢物體的移動速度。
可以說對於我的職業而言,這是個得天獨厚的優勢。
醫生說我這是基因問題,先天的。
也是因為職業原因,醫生會建議我注意休息,注意保護視力。
至少在職業年齡裡,保持這個遠視儲備。
我一開始得知自已……em、怎麼說,天賦異稟的時候是很興奮的,但慢慢的,就開始……em……”
許是首次剖析自已內心想法不太熟練。
趙寅禮突然卡殼,不知如何組織語言。
祝又又嘗試著結合他的職業屬性和性格特徵,替他假設:“就開始擔心自已過於特殊,而這份特殊又不知從何而來、怕自已不能把握,不好駕馭,怕突然有一天會失去這份特殊,或者因為異樣,而改變自已認真經營的現狀。
對嗎?”
趙寅禮胸腔震盪,為著他們之間的共鳴。
更甚於此,他嵌在心尖上的人,似乎比他自已更懂他這個異類。
他輕輕舒出口氣,橫在她腰間的手臂緊了緊:“嗯,差不多就是這樣。
我曾在書裡看過一句話,說的是——
‘我們可以平凡,但我們不該甘於平凡’。
一路走來,我也的確為了改變命運付出了一些努力。
至少對得起當時的自已。
但祝雙,我發現我在習慣了這近乎改頭換面的角色後,就開始離我姥姥用大半輩子操勞-為我爭取來的平凡越發的遠。
我並不希望自已有任何特殊,很怕這些特殊會打破我來之不易的平凡。
可結合一些我小時候聽來的、有關我身世的謠言,我更怕……”
心貼心的兩個人總是很容易激發真情實感,接下來,趙寅禮將心中壓抑多年的、自已和母親那模糊不清,又顛沛流離的身世經歷,以及外婆受盡凌辱又堅韌不拔的一生,十分費力地措辭概括給了祝又又聽。
沒有煽情,因為不想博取她的同情。
可祝又又聽了卻大為震撼。
聽到最後,心都揪揪在了一起。
對他不只是同情、心疼,更多的是佩服,對外婆更是肅然起敬。
沒有什麼比愛人的擁抱更有力量、更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給人以精神撫慰。
在聽到趙寅禮說,他能入伍——
其實是因村幹部幫忙、輾轉找到旗長,再聯合村民和當地很多有名望的學者、長者一起給他擔保,才讓他順利過的政審後,祝又又更加理解了他這一路走來的艱辛和不易。
她緊抿唇瓣,聽著這個身世不詳的純爺們兒,故作雲淡風輕地苦笑說:“其實對那些長輩來說,沒必要為了我這麼個無名氏冒險,我這沒爹沒媽的狼崽子,誰知道身體裡流的、是什麼顏色的血,呵~”
胸口一酸,祝又又更用力地抱住他。
彷彿穿過歲月,擁住了十幾年前、在體育館裡因前路迷茫,而鬱郁消沉的少年教官。
她如出一轍的,遞出少女最拿得出手的、純粹的善意,溫聲安慰:
“別瞎想,你和你媽媽會被黑暗敲打,恰恰說明你們就是光明本身啊。
你要相信這個世界的運氣是守恆的,你曾經受的所有苦,都在慢慢變成意想不到、又意料之中的甜。
你看,短別重逢的你我成了現在我們,就是你時來運轉的最好證明。
趙寅禮,別再給明天附著任何字首,對於不可控的事,保持樂觀才能成為真正的勇士。
日落到來前,你儘管繼續發光,上天自會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