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火印象下的陳雨青該是如水一般溫柔,性子也該很是平和,但觀其劍法則不是如此,竟是劍劍乾淨利落,每一下都能刺在石像死角之處,出時極快、收時極穩。

李九一看著江火負手站在戰圈外面,時不時的還摸摸下巴作沉思狀,不由著了急:“江兄,別看啦,你倒是出手啊!這破爛石像笨拙的緊,這些個什麼勞什子陣法的弱點,已經被找的七七八八啦!但老子破不開啊!”

江火細數著一共七處:下腹三處、尾脊兩處、右臂一處、頭顱上的青石角也是一處。

“想要破去這個傀儡,這氣處陣眼需得同時破去。”倒是夏清雲替他開了口。這試了少說也有半刻鐘了,他再傻也能看出這是個以盈補餘的陣眼,他們刺中這陣眼中的一處,另一處所蘊含的魂火就會補足上來,七個陣眼互生互成,位置又極其刁鑽,在夏清雲看來想要同時破去,以他們的能耐簡直難上加難。

“啥?同時破去,這他孃的高五丈的貨色,怎麼同時破去?”李九一細小的眼睛瞪得圓潤,像一顆綠豆,生在芋頭上的綠豆。

“要不我們跑吧,反正它又追不上。”李九一說著還不忘暗罵兩聲何陽陽,若不是她那急著證明自己的蠢樣子,他們也不會跟這個大傢伙正面撞上。

戰時的陳雨青不僅手腳極穩,思路也很是清晰:“我們躲它一個,之後保不定又會出現更強更快的,現在要是連這個都解決不了,這古墟我們也就不用進了。”

李九一苦笑了一聲,這個陳師妹啥都好,都是有些時候太較真了,就像上次他隨口打了個渾,說了句山下有個鉅富接她下山,想讓她作正房,正正那荒淫的東家大院,結果竟是被提劍追問了一路,從山上追到山下,非得他解釋清楚。

現在也是,打不過就跑唄,較什麼真,遇到下一個大不了再跑就是了,實在跑不過再打,這不才是正道理?

他夏師弟是個敦厚正直的老實蛋,這陳師妹又是個執拗性子,那何陽陽就甭提了,更是個頭頂張眼的長舌婦,燥得很。

左右看看,好像只有這位江兄是個正常人?

旋即把目光望向江火,喊道:“江兄弟啊,你也聽到我師弟說什麼了,憑我們的能耐很難做到啊,要不咱開溜吧?”

何陽陽聽見此言,突然提起劍加入戰圈。

意思很明顯,老孃不走,你看著辦。

李九一瞪眼罵道:“這種時候了,你還要跟我對著幹?”

江火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既然難退,便幫我爭取半盞茶的時間。”

半盞茶,一炷香,十里劍機藏鋒處,可生劍草。

也是他現在修為過低,否則這僅第二試的劍草,何須等候劍氣埋沉?

李九一看著旁邊認真應付的三人,一咬牙,喊道:“成成成,那我再加把勁就是了!”

又是一記劍火雷劈在石像額頭的獨角上,讓石像抖了三分。李九一沒能修得陰陽七輪,所以劍火契合不了天象,這劍火雷更像是符篆劍書,需得積蓄魂火使出一擊,再花些時間積蓄下一擊。空檔間,是其餘三人燃著青色的劍火不斷擋住石像或砸擊或甩尾的攻勢,其間夏清雲出力最多,也最能應付得來,甚至還能幫實力較差的何陽陽擋個兩三下。

不過這一彈指一彈指的時間過去,夏清雲就發現了不對勁,自己所能燃起的劍火還算充裕,可劍上的力道竟是越來越弱,從力碎金石的感覺,到了劍入深溝,難進一分,更難退一分。

只是還不待他把這變化告訴眾人,這巨像突然間顫動起來,身上被劈得斑駁的碎石開始脫落,那深入泥土數尺的猙獸後腿,竟也是跳出來,尤其那雙青焰雙眸,燃燒的更是火熱,甚至能看得出其中火海的瘋狂湧動。

江火看到這幅景象,正了正自己的面具,雙足向前一踏,一襲陣風裹挾在江火周身,猶如一柄貼附在身體上的巨劍,向著那不斷變化的石像直衝而去。

劍尖是袖擺,劍柄便是雙足。

在那座傀儡身上的碎石剝落乾淨之時,江火樸實無華的一掌也印在青焰巨像的胸前,掌入青石無聲,可劍機入其體內席捲炸裂的轟鳴之聲,在這幾人都撼動不了的巨大石像倒飛出數丈遠的時候,陡然爆發。

轟!

斷了不知多少臂粗的藤蔓,碎了不知多少遺落下來的上古石柱,最後那石像猶如一隻真的猙獸,翻著肚皮倒在了它身後的青色古寺的牆壁之上。

一擊下去,那五丈二尺的身軀,竟只剩下了不到一丈大小,可猙獸的模樣竟是一絲未變,再一細看,幾人紛紛屏了呼吸,倒抽一口涼氣。

五丈剩餘一丈,模樣依舊未變的原因是:那些厚重的碎石都是包裹上去的,就好似一塊裹了幾十層的粽葉,手法誇張的只為藏住其間包裹的哪一件物什。

是一具血肉,一具上古猙獸的血肉。

一瞬間,江火雪白的雙眸睜大,不動了。

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明寂府能如此容易得將一個死物,用一個普通的陣法變成凌厲非常的殺人傀儡;明白了為什麼明寂府從來只是將傀儡外借,從不贈送或者賣給他人;也明白了為什麼明寂府在功成名就之後,毀去了所有傀儡。

這尊猙獸模樣的石像傀儡內是一個真正的猙獸,尚未身死的時候就被封在石像內的猙獸。

如果他沒記錯,明寂府曾經做過十八人形天字傀、七十二人形地字傀、千餘傀儡士卒、萬餘走獸巨妖。

畜生,是哪一撇一捺?

望著被在青色魂火下慢慢爬起的那具流著黑血、掉著腐肉的猙獸,江火挺直了身子,走過還在驚愕的其餘四人,一步踏過一步。

嗒、

第一聲,數縷白色的劍芒緩緩自江火踏過的地上生出,無生寺的世尊可以步生蓮華,他的足下可生劍意無數!白色劍芒破出土壤的速度越來越快,幾乎是一瞬間,便在那剛剛裂開巨口的猙獸腳下出現,穿透青色火焰、插入骨血,自下而上直接廢去猙獸四肢。

嗒、

第二聲,原本只能穿過猙獸腿骨的劍芒開始瘋長,就像是喜得春露的荒草,野蠻的開始鑽出石縫。頃刻,猙獸已是四肢離地、動彈不得,只餘青焰隨著它的咆哮不斷噴發而出。

嗒、

第三聲,時過境遷、滄海桑田恍若一瞬,那本該在來年才能長出的種子,提前發芽了,哪怕是埋藏在那堆骨頭裡,也不影響這些劍芒破開那脆弱的腐肉,生長出來、迎接太陽。

可惜今日沒有太陽,只有細雨穿過那被無聲劍芒卸成碎肉的猙獸,淅淅瀝瀝打在地上。

十里劍機,劍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