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火走到山腳的時候,已經有四個身影等著他了,兩男兩女,瞧上去都該是十七八歲,正值最好的年紀。想他三百年前在這個年紀的時候,還是個倔強執拗的少年,每每跟別人比劍輸了,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來日再比過!
劍不離手的少年終究成了劍,用生命燃起的劍火做了這縹緲世界最後的太陽。
“江師兄,這邊!”
雖然江火戴了面具,但陳雨青依舊一眼便認了出來。
“哈哈,江兄是吧,幸會幸會啊!那天你在試劍臺上的英姿我可看到了,那種偽君子就該捱揍!雖然江兄你只有開元進境的可憐修為,但我李九一對你那劍術可是佩服得緊啊!”一個鼻子大眼睛小,笑起來還有點猥瑣的青年走來上拱了拱手,這話說得也不知道到底算貶還算褒。
“就你廢話多!也不知道陳師妹帶你來做什麼,一路上煩都給煩死了!”接話的是在場另一位少女,上身一件大紅色燙金窄衣,下身一件截了一半的煙羅綺雲裙,有些不倫不類,但漏出的雙腿著實火辣動人,她的名字也跟她火辣刁蠻的性子有些相關,叫做何陽陽。
“你可閉嘴吧,要不是夏清雲這混小子要跟來,我才懶得見你這臭婆娘!”李九一身材矮小,但脾氣同樣火爆,立馬就堵了回去。
江火見狀搖了搖頭,認過這二人之後,他把目光停在了那個一名為夏清雲的少年,他是這四人中唯一一個到達光晗地境、經歷了劍火灼身的弟子,年齡卻是最小,想來天賦必然不俗。
少年面龐通紅,有些著急的拉了拉李九一的胳膊,然後滿是歉意的看著何陽陽說道:“師姐,你別跟我師兄一般見識,他就是脾氣。”
陳雨青像是習以為常,無奈的對江火解釋道:“江師兄你別見怪,何師姐於李師兄脾氣就這樣,遇在一起吵兩嘴已是日常。”
江火點了點頭,其實他不但不反感這般吵鬧,反而心底感到陣陣熟悉,曾幾何時他有師兄弟的時候,不也是這般模樣?
不過他不反感別人,有人卻反感他。
只見何陽陽漸漸說不過李九一這個滿嘴痞話的矮個子,乾脆把話鋒轉到了江火身上:“你說你李九一這麼大的人了,竟還跟個小孩一樣,是非輕重不分!我們要去的地方是哪裡?是危險重重的古墟!你帶上這麼個開元進境的人,豈不是拖老孃後腿?說不定到時候我們都得死在古墟,更別提淬鍊什麼劍火了!”
何陽陽見到李九一對江火的友好,便沒來由的討厭這個人。
這叫惡其胥餘。
再觀江火修為低微、不敢以面示人,就跟瞧不上眼。
這叫先入為主。
人們總該有些喜惡,不能直視一件事物,這很正常,區別僅在於多少。
陳雨青想出言制止,畢竟自她見了江火的那一天起,便懂了何謂一見傾心,猶得春風又綠陳窗、冰泉使得初解。
心門紅遍、泉聲清脆、一剎那喜得人間,又厭了人間,因為此間風花雪月,不及眼中少年郎。
江火沒有迎何陽陽的話,自觸那黴頭,也沒有讓陳雨青為難,搶在陳雨青前面說道:“我們此行所往,是赤澤旁的一處古墟,而且路途不遠,若是抓緊世間,往返只需十日左右。”
夏清雲也藉機迎合道:“對對對,莫要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早些做好打算,免得讓一些小人有了可乘之機,畢竟自宗主宣佈提前開啟劍林之後,周圍那些大小山門又不安分了,尤其是那白瀕仙宗。”
聽到這話何陽陽才想起來江火是來給他們帶路的,皺了皺眉毛,抬起尖細的下巴,帶著命令的語氣對江火說道:“那你還不快說,究竟是個什麼地方!”
不是惡意,而是源自本身的一種優越感。
江火倒也不在意,他是去取無主魂火的,順道給這些後輩帶帶路、看看風聲,沒什麼需要計較的,旋即說道:“古墟極廣,往往是成群的山脈、一整片的戈壁荒漠、也有可能是浮於陣法之上的空中林地。而我們此去的古墟,便是極近赤澤的一處迷霧溼地,名為南疆深林。”
陳雨青聞言扶劍的柔荑緊了緊,唸到:“那裡我好像聽過,據說常年有怪霧不散,進去的人鮮少有人能夠出來,而且那裡離赤澤極近,屆時我們說不定還會遇到妖族。”
如果說淵暮山是人族綿延萬萬裡的脊樑,那麼赤澤便是養育著整個九州的血脈之親。
它源起極西處遺族境內的磔山,順流而下南經妖族,而後在九州正中央的腹地形成了一處名為赤澤湖的地方。按理來說若它再往下流,也該是一直順著地勢南流下去,可到了赤澤湖之後,它卻奇蹟般的逆流而上,硬是走上了地勢偏高的東方人族。
好巧不巧的劃開了人妖兩族的邊境,最後匯聚在那不知邊際的瀾海。
人們說赤澤之所以能逆流而上是因為數千年前有人族劍仙,用盡一生斬出萬里河道,為的就是借赤澤形成天塹以抗妖族;也有人說是那赤澤湖上的赤水臺藏著了不得的東西。
其實不是赤澤險,而是赤澤對岸的妖族很險。
李九一倒是不懼,昂首道:“天下間有哪一個古墟不是險地,那些無主魂火甚至有些已經化靈。何況豈有不勞而獲的道理,有句話叫啥來著,將欲、將欲……”
“將欲取之,必先與之。”夏清雲扶額接道。
“對對對!還是師弟有文化,不愧是師父看重來日要繼承道統的人!”
夏清雲連忙堵住李九一的嘴巴,低聲道:“師兄,不可妄語!”
陳雨青也點了點頭,對何陽陽說道:“何師姐,意下如何?”
何陽陽摸著尖細下巴想了想,就點了點頭應道:“我自然沒問題,今日本就是你我來淬鍊劍火,雖然跟了個不知趣的人,但有地方去總比沒地方的強。”
江火點了點頭道:“那便走吧。”
“喂,你這傢伙!打算吃我們喝我們的也就算了,渾身上下就帶了兩壺酒,竟是連把劍也不帶?莫不是我們還得在這等你準備個把時辰?”
何陽陽瞪著江火不滿道。
面具下的江火笑了笑,說道:
“美酒自可充飢,無劍亦可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