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二分明月時,江火終是趕到了雪越山頂的大殿。

山頂處沒有樹木,只有一些雜草在古老的石板夾縫中苦而求生,屹立了兩千年歲月的十八根石柱彼此相伴,倒也算不得多麼寂寞,除了守候這座孤殿,它們還在遠遠注視著大殿背後的劍林,那裡是除了禁地外,雪越山最重要的地方。

江火踏步入大殿,看到的依舊是那盞青燈,還有便是燈影下映照著的輪椅身影。

不知他是一直待在這裡,還是知道江火要來。

雪承今日穿的是一件通裁青白深衣,衣裳沒有什麼式樣,便如他用草繩紮起來的頭髮一般,很簡單,跟他肩上停著的青鳥形成鮮明對比:見得青鳥毛色呈三分,頭頂為藍白色,過了頸部其下通體為青色,而到了尾部則是晃人眼目的金黃。

想來也非凡鳥。

“江前輩,可是打算好了?”

雖然雪承沒有從胡不歸上看出江火具體是三百年前哪一位仙尊,但他清楚至少和雪越山上一位宗主,也就是他師尊的師尊,頗有淵源。所以叫一聲前輩,也是理所當然。

“考慮過了,既然是故人所託,沒有不辦的道理,宗主便說上一說,這劍靈該去哪裡尋?”江火走過來說道。

“江前輩如不嫌棄,以後就叫我雪承吧。”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張地圖遞給江火,接著道:“這些年來竭盡我所能,一共算了九卦:前三卦算劍靈蹤跡,皆沒有結果;第四卦算何人可解我雪越之危,便算到了江前輩身上;根據上個卦象,算出的最後五卦,便是十五年內劍靈出現的地方,我皆遣人尋過,可沒有得到一點收穫。想來也只有江前輩可以給出一個結果。”

江火點了點頭接過地圖,細細一看便是一驚,這份地圖是他兩世以來見過最完整的,沒有之一。

要知道三族九州也只是天丈原的一部分,人們除九州之外能知曉的,也不過東邊是廣闊無邊的瀾海,西北邊是名為不歸的沙海,至於東南邊和遺族身後的極北有什麼,沒有人知道。

而這份地圖清晰的標出了瀾海中的無數島嶼,粗略一數也有百座之多;而且東南邊那座無人可翻的山脈之後,也多出了一個名字:無名之國。

再看看標註出的五個地方,江火微微皺起眉頭,默唸道:遙亙州的白瀕仙宗、死地失魂凼、胤北劍冢、妖族偶方城、還有青玉州的魂眼澤。

有些奇怪,這之中他去過三處地方,其中有兩處都是難能再去的地方:一處胤北劍冢,十年前他去那裡救出了被囚在劍冢底層的少女,因此結怨於胤北劍冢,往後十年幾乎年年有人上天昭峰求戰;還有一處偶方城,他更是斬碎了一座百丈妖塔,取出一件古玉,還無意傷了偶方城的老城主,人妖本就殊途,如此他更是偶方城的頭號大敵。

單這兩處就已是困難,更不要說無人生還的死地失魂凼。

雪承似是知道他的難處,主動說道:“我知前輩身體有恙,所以特地備了十三月葵、霧生花各三株,磔山莢一株,現已放在前輩居處。”

江火嘴角微揚,笑道:“如此甚好,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只是這十三月葵味道酸甜,不拿來泡酒有些可惜了,不如雪承你再多送幾株來,我泡些酒水路上備著,如何?”

雪承也笑了,點點頭說道:“這有什麼不行,明日我便遣人再送三株過去,倒是前輩你,可還得在這山中待上些時日,不能過早出去。”

“為何?”

“因為前輩還缺一柄好劍,不是嗎?”

江火啞然,心中苦澀。他這一世不倉促、不慌張,不在一個戰火紛飛、仙道爭統的時代,喝得了小酒,看得了風景,品得了江湖,閒得仙道漫漫。

可唯獨缺一柄好劍。

雪承又道:“如果我沒記錯,江前輩在十年前去劍冢救出了一個女孩、借出了一柄劍,用了三載,讓天下看到了一簇奪目的赤色劍火,可三載之後,那柄劍就因為釣鰲斷江而折。”

不錯,被趙太上逼得斷江釣鰲,生是讓他斷了劍,滅了劍火。

“所以既然北劍冢能選出半把劍配得上前輩,我雪越山劍林,亦可以挑出這半把劍!”

江火心中一動,十年前借來的那柄劍是當世劍器榜第二,方才堪堪受用,但他並未聽過劍林有什麼榜上前十的好劍。只是……

劍冢萬劍葬、劍林萬劍生。

若是他運氣夠好,說不定真能找到一柄再契合他魂火的好劍,旋即說道:“劍林一甲子一開放,若我沒記錯距離下次劍林門啟,還有八年之久吧。”

雪承搖了搖頭,笑著指了指他輪椅上的胡不歸,說道:“既有它,掩過天機並不算難,我打算把日子定在一個月後。而江兄只需要擔心那名為白瀕仙宗的門派,劍林既開,屆時會有八方仙宗來同拜雪越山登劍林,其中這白瀕仙宗既與我雪越山不交好,所以江兄若想尋得最好的劍,估摸要小心應付了。”

稱謂從前輩變作江兄,江火也不在意,這樣反而聽著順耳,點了點頭,默默盤算接下來的行程,可忽聞一聲低沉的鳴叫。

月落烏啼,天色竟已微兩。

江火不由搖頭苦笑,這一問便是一夜時辰,想來是五年悟劍青山,過得有些太閒適了,這陡然一忙,有些不適應。

不過忙了才好,酒劍所書便不止是風花雪月了。

道一聲:“就應你所說,我就靜候這劍林開啟之日。”

說罷便轉身離去了。

倒是雪承追問了一句:“我一直想問江兄的劍火,為何只有那亟少數的劍,才可燃起?”

江火腳步一頓。

“因為,我修的是俟劍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