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清冷的女聲響徹了房間,打破了房間中的嘈雜。

眾人全都安靜下來,齊齊轉頭看向身後。

鄭南衣緩緩走上前來,眾人紛紛退讓,給她讓出了一條路。

她走到床前,靜靜凝視著床上的宮遠徵。

在場的大夫們一眼便認出了來人正是鄭南衣。

他們也曾聽聞過鄭南衣和徵公子關係密切,徵公子更是常常親自傳授她醫術知識。

想來,徵公子對她應該是非常信任的。

其中一名大夫滿臉憂慮地看著鄭南衣,開口問道:

“鄭姑娘,您是否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取出徵公子胸口的碎瓷片呢?”

然而,鄭南衣並未直接回答大夫的問題,而是說了一句讓眾人陷入沉默的話語:

“就算你們將此事稟報給宮尚角也是無用的。”

“如果他想要救活徵公子,眼下唯有取出碎瓷片,才能繼續進行醫治。”

大夫們紛紛沉默不語,其實他們心裡也清楚,向上請示多半是無濟於事。

他們之所以如此糾結,無非是不想承擔救治失敗的罪責罷了。

而且,面對這種情況,請角公子做出抉擇也實在太過殘忍了些。

先前發問的那名大夫狠狠咬了咬牙,下定決心般說道:

“徵公子就託付給鄭姑娘了!鄭姑娘請放心動手吧,我們會在一旁全力協助。”

鄭南衣微微點頭示意。

然後,她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少年光滑細膩的臉頰,柔聲說:“徵公子別怕,我來為你取出身上的瓷片。”

說完,她毫不猶豫地伸手拿起大夫藥箱裡的野山參,迅速塞進少年的口中。

緊接著,閃著寒光的鋒利小刀果斷地劃開少年的傷口。

然後她熟練地用鑷子夾住碎瓷片,迅速地取了出來。

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般自然流暢,毫不拖沓。

大夫們看到碎片已經順利取出,連忙衝上前去為宮遠徵止血。

待血液止住後,他們才開始小心翼翼地縫合傷口。

而鄭南衣則被擠出了人群之外,只見她的臉龐上沾滿了許多鮮紅的血液。

這些都是剛才拔出碎片時,從少年傷口中噴湧而出的。

鄭南衣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原來鮮血竟是如此滾燙。

她的手仍緊緊握著方才取碎片所用的那把小刀,但此刻,握刀的手卻一直不停地顫抖。

宮遠徵慢慢地閉上了雙眼,任憑自已的意識逐漸沉淪。

好在他成功地阻止了哥哥喝下那碗有毒的粥,儘管自已因此受傷,但他心裡清楚,哥哥只是無心之失。

這些醫館的庸醫還打算去向哥哥請示,若讓哥哥見到自已傷痕累累的模樣,他必定會心生愧疚。

宮遠徵不願看到哥哥為此傷心難過,所以他才催促著這些人趕快動手,不要猶豫。

還好鄭南衣當機立斷,及時為自已取出了碎瓷片。

若是自已能活下來…

大夫們默默注視著呼吸逐漸平穩下來的宮遠徵,心中暗自鬆了口氣。

“徵公子的傷勢總算是暫時穩住了,接下來只需要靜心調養一段時間,應該就不會再有生命危險了。”

他們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鄭南衣,眼中滿是欽佩。

鄭姑娘在如此緊迫危急的關頭,還能夠保持沉著冷靜去應對處理,著實非常了不起。

門外,一名醫侍小心翼翼地走到宮尚角跟前,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

然後,輕聲說道:“角公子,徵公子的傷情目前已經基本穩定下來了。”

聽到這個訊息,宮尚角原本緊緊抱住花燈的雙手緩緩鬆開了些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用略帶沙啞低沉的嗓音回應道:“嗯,我知道了。”

醫侍隨即悄然退下。

沒有人留意到,此時此刻,宮二先生懷抱著的那盞花燈,有一個角落已經被無聲的淚水浸溼。

……………………

身後房門從裡側緩緩開啟,鄭南衣腳步輕緩地走到宮尚角的身旁。

“徵公子說要做一盞花燈送給哥哥,他為此努力嘗試了許久,這盞便是截至目前他做得最漂亮的一盞。”

鄭南衣凝視著他懷中的花燈,幽幽的問道:“宮二先生,徵公子是因何被人打傷?”

沉默片刻後,宮尚角終於緩緩開口:

“……是我打傷了遠徵,他以為上官淺要給我下毒,用暗器打碎了我的粥碗…”

話未說完,宮尚角只覺心臟一陣劇痛。

為何他當初沒有看清來人就貿然出手?

遠徵弟弟的髮間戴著的都是自已送給他的銀鈴,為什麼他當時沒有聽見?

回想起少年就在他的面前緩緩倒下,額間的髮帶也隨著身體的倒下而四散開來。

宮尚角的心中只有滿滿的絕望。

少年的血刺痛了他的雙眼,他只覺鋪天蓋地的悔意要把自已吞噬殆盡。

他恨自已的無能。

在知曉少年情況穩定後,宮尚角才覺得自已也活了過來。

但內心深處的愧疚與自責仍舊如影隨形,時刻折磨著他的心房。

他暗暗發誓,自已今後一定要保護好少年。

“我去看看遠徵,鄭姑娘自便。”

宮尚角起身進入了房間。

許久,鄭南衣深吸了一口氣,身後攥緊的手掌緩緩放開。

一塊染血的碎瓷片從她掌心悄然滑落。

算了,他畢竟是少年拼死也要保護的人。

……………………

宮尚角握著少年的手,不停地給他輸送內力。

直到體內的內力所剩無幾,他才停了下來。

他將目光投向少年指腹的細碎傷口,心頭泛酸。

這個弟弟實在是乖巧的讓人心疼。

這時,金復忽然闖了進來,輕聲說道:“角公子,出事了。”

金復快步走近宮尚角身邊,壓低聲音向他稟報了一些事情。

宮尚角面露遲疑,遠徵如今正是虛弱之時,他實在是放心不下把少年一人扔在醫館。

正左右為難之際,鄭南衣竟也走進了房中,“宮二先生有事儘管去忙,我會留在這兒照顧徵公子。”

宮尚角直直地望著她,眼中情緒複雜,許久才終於開口:“勞煩鄭姑娘了。”

他起身向外走去,與鄭南衣擦肩而過後,暗中對著金復使了一個眼色。

金復不著痕跡的點點頭。

雖然鄭南衣救了遠徵一命,但宮尚角對她仍然心存戒備。

相比之下,他更信賴自已的綠玉侍金復。

因此,他決定將金復留在醫館守護弟弟,以防萬一。